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五百八十九回 懷疑與被懷疑
    韓長暮被這話問得一愣,轉瞬便想明白了張友利問這話的意思,這是想投其所好送其所要啊,他錯愕的和姚杳對視了一眼。

    有人當着他的面兒明目張膽的賄賂內衛司的人,他是不是該將其拿下了。

    姚杳彎了彎杏眼,看向張友利的目光又慈祥又溫和,露出了自家小崽子突然出息了的欣慰笑容。

    其實張友利一直都很出息,勤奮好學,不怕喫苦,只是命不好,沒能跟個好師父。

    韓長暮突然覺得姚杳那笑容扎的眼睛疼,神情一肅,連話都懶得跟張友利多說一句,轉頭吩咐起剩下的事情來。

    張友利被韓長暮冷若冰霜的神情嚇了一跳,亦步亦趨的跟在姚杳身後,低聲問道:“姚參軍,我,沒說錯話吧,司使大人怎麼突然生氣了?”

    “他喜歡屍首。”姚杳往外頭走了幾步,遙望着遠處泛出魚肚白的天際,突然開了口,雖然一臉的平靜,可說出的話卻驚恐嚇人。

    張友利嚇了個踉蹌,臉色慘白:“啥,司使大人要我的命!”

    姚杳轉過頭,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天真單純的張友利,無語半晌,重重拍了兩下他的肩頭,將他拍的身形一矮,才惋惜的嘆氣。

    張友利嚇得腿軟,倏然靠在了牆上,有點站不住了。

    韓長暮牽着馬,走過姚杳和張友利的身旁,愈發不善的看了張友利一眼。

    張友利在心裏哀嚎了一聲。

    完了完了,司使大人是真想要他的命。

    他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冷臨江也跟着走了出來,看到張友利的臉色不比死人強多少,顯然是嚇得狠了,心知是這可憐孩子是又被姚杳戲弄了,便走到她的身邊,搖頭嘆氣:“人孩子膽小,你悠着點兒,別三天兩頭的嚇唬,咱隔三差五的嚇唬就行了。”

    “......”姚杳挑眉,正要說些什麼,韓長暮卻在窄巷的巷子口停了下來,語氣不善的叫了姚杳一聲。

    “還不走?!”韓長暮的聲音冷冰冰的,沒什麼起伏,但卻如同鋒利的刀刃般扎透了夜色,任誰都能聽出來他的心情不怎麼好。

    這聲音寒津津的,連一向心臟強大,臉皮最厚的冷臨江都打了個寒噤,微微皺眉:“阿杳,你又怎麼惹着他了?”

    姚杳“誒”了一聲,瞥了冷臨江一眼:“我敢惹他?少尹大人,你是對熊心豹子膽有什麼誤解嗎?”

    “......”冷臨江語噎。

    薄薄的夜色裏,韓長暮原本就暗沉沉的身影愈發的陰冷了,只是遠遠的看一眼,便覺得渾身的血都要被冰封了。

    姚杳縮了縮脖頸,在心底默唸了一聲自求多福,趕忙追着那塊人形冰塊走進了窄巷。

    兩堵牆斑駁逼仄,隱約有幾分發白的天色暗沉低壓的籠罩在狹長的窄巷上,暗沉沉的影子在牆上潑灑,如同暴雨來臨前的墨雲飛卷。

    姚杳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小心翼翼,時不時的偷看一眼韓長暮,見他始終神情淡漠,沒有即將勃然大怒的跡象,不由的鬆了口氣。

    他雖然脾氣古怪了些,但好在並不是喜怒無常的。

    韓長暮察覺到了姚杳的目光,在心底暗笑一聲,面上卻不露分毫,淡薄道:“顧辰醒了。”

    “老顧醒了!”姚杳驚喜道,方纔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頓時蕩然無存了:“太好了,終於可以知道當時在青雲寨發生了什麼了。”

    自打從青雲寨回京後,一直昏迷不醒的顧辰也跟着挪進了韓府養傷,太醫署的醫令韓增壽也去瞧過了,流水樣的藥材也熬了喂下去了,可他就是沒有絲毫醒過來的跡象。

    若不是韓增壽診過脈後,斷定顧辰是傷勢過重纔會昏迷不醒,姚杳當真要以爲他是故意躲懶,才躺着不動的。

    這回聽到顧辰醒了這個消息,姚杳打心裏鬆了口氣,臉上多了些真情實意的笑:“還得多謝大人不惜藥材的救治老顧,不然他哪會這麼容易醒過來。”

    韓長暮心口一滯,被那一聲親暱的“老顧”給噎的滿口苦澀,撇過頭去,語焉不詳的“嗯”了一聲。

    忙活了大半夜,回到韓府後,姚杳沾枕頭就着,等睡好了醒過來時,天光早已大亮,鳥雀落在窗沿,跳躍的小小身影勾勒在厚厚的明紙上,高低鳴叫不停。

    下人們早早的起了身,知道客房的人還沒有起身,清掃院子時動作都放的極輕。

    姚杳撩開帳幔望了外頭一眼,搭在衣架上的髒衣裳此時已不見了蹤影。

    撩開帳幔發出的窸窣聲並不大,隔着窗戶湮滅在沙沙沙的聲音中,根本不易察覺的到。

    就在姚杳盤算自己還帶了些什麼衣裳能穿時,一聲“吱呀”輕響,房門被拉開了半扇。

    劉氏領着個婢女走進來,一眼看到姚杳從帳幔裏探出頭來,她忙接過婢女手中捧着的銅盤,恭敬道:“阿杳姑娘醒了,姑娘夜裏換下來的衣裳,婢子吩咐人拿去洗了,這是府裏新作的衣裳,姑娘試試合不合身。”

    姚杳看着劉氏手上疊的整整齊齊的裙衫,料子看起來是尋常的麻布,但做工極爲精細,藕荷色的裙角上用同色略深的絲線繡了一簇簇薔薇花,看起來別緻又不搶眼。

    沒有姑娘不愛漂亮衣裳的,即便姚杳素日不修邊幅慣了,看見好看的裙衫還是會走不動道兒的。

    看到姚杳下了炕,劉氏將閃着亮光的銅盤擱在小几上,趕忙迎過去,將帳幔撩起來掛在雕花銅鉤上。

    姚杳伸手摸了摸那衣裳,心中一陣詫異,看起來是尋常的麻布,但上手一摸,手感卻比麻布柔軟細膩的多,她疑惑的望向了劉氏。

    劉氏笑了,她原本覺得,世子費盡心思的給這麼個出身微寒的姑娘做衣裳,着實有些浪費了,只怕這姑娘根本分辨不出料子與料子之間的差別。

    可沒想到還真如金玉所說,這姑娘看起來粗野,卻是個識貨的。

    她臉上的笑容漸深:“世子說姑娘不喜綾羅綢緞,說是不結實耐穿,可姑娘喜歡的麻布又太過粗糙硬實了,纔想了這個法子,姑娘摸摸,是不是跟尋常的麻布不一樣。”

    姚杳的指尖慢慢在裙角處摩挲,心下感慨不已,古人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這不就是她前世經常穿的混紡的雛形嗎?

    只不過前世的混紡都是機器織的,現在這混紡卻全是人力所造。

    一針一線中滿滿都是誠意啊!

    姚杳微微挑了挑眉,哪個小姑娘能頂得住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溫情,這要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早就投鼠忌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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