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六百六十四回 耍賴
    屋裏空蕩蕩的,沒有半件擺設,白牆上掛滿了灰塵和蛛網,地上散落些早已發黴乾癟的稻穀,看起來像是間倉房。

    髒兮兮的牆壁上竟然嵌着兩盞簇新的油燈,明亮的火光搖曳不定,整間屋子照的亮如白晝,巨大而詭譎的暗影投射在牆上,夜風吹過,晃動的厲害。

    這是一間再尋常不過的農家屋子,此刻卻成了血肉模糊的修羅場。

    屋裏的地面原本是鋪的平整結實的黃土地,可這會兒滿地都是凌亂的血腳印,平整的地面被踩的稀爛。

    安青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驚駭的連呼吸都快停了。

    “啪嗒”一聲,重物落地發出的金戈之聲嚇了他一跳,他絕望的望着角落裏,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了。

    “指揮使!”有眼色的羽林軍疾步上前,扶住了他。

    安青這才注意到,羽林軍一擁而上,將一個人反剪雙手按倒在了血泊前,那人手裏提着的滴血長劍掉在了地上。

    那人就像嚇傻了一樣,木然的趴在地上,肩頭腰背和腿都被羽林軍死死踩着,動彈不了分毫。

    安青沒工夫去看被踩在地上的那個人,眉眼間一片灰敗,目光在血泊裏來回巡弋,面如枯槁,哆哆嗦嗦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絕望的哀嘆一聲:“晚了,晚了!”

    韓長暮緊隨而至,濃重的血腥氣驚得他的腳步急切的一收,臉色陰沉難看。

    角落裏有一大灘刺眼的血泊,鮮血飛濺到了牆上,染紅了半截牆壁。

    他一眼就看到了血泊裏躺着的女子,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着,髮髻衣裳都被鮮血泡透了,看上去已然氣息全無了。

    韓長暮數個時辰前剛剛見過這女子,當時她還是鮮活的,可現在,他不必上前,只遠遠的看這一眼,便知道她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身了。

    而在女子的不遠處,一個八九歲的男孩靠牆坐着,腦袋軟軟的歪到一側,那張稚氣尚存的臉上雪白一片,怒目圓睜着,神情格外的猙獰而驚恐。

    他的脖頸上洞穿了個拇指大的血洞,顯然剛剛受傷不久,鮮血正從傷口中汩汩流出,浸透了衣裳流到地上,洇開了一大片。

    滿屋子濃重的血腥氣薰得安青腦子嗡嗡的,連眼底都染上了猙獰磅礴的血色。

    他似乎看到了錦繡前程在漸漸離他遠去。

    他出身寒門,一路走來格外艱難,好不容易得了賞識爬到了高位,竟然又有登高跌重,陷入塵埃之中。

    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他移眸,血紅的雙眼死死盯着被羽林軍踩在地上的那個人,不禁恨從心生。

    都是這個人!

    都是這個人害的!

    他被怒火燒昏了頭,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重重將那人踹翻在地:“說,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何要刺殺殿下和娘娘!你是受何人指使!還不從實招來!”

    那人在翻倒在地,臉朝下趴着,只是無力的掙扎了兩下,便不怎麼動彈了,連一聲呻吟都沒有發出,似乎十分的虛弱,但從表面上看,又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

    韓長暮看了眼那人的背影,只這一眼,他的瞳仁倏然緊縮,慌不擇路的衝了過去,推開安青,將那人翻了過來,一張神情木然的臉映入眼簾。

    “阿杳!”韓長暮臉色大變,失聲驚呼。

    顧辰緊跟着進屋,正聽到韓長暮的這一聲驚呼,跟瘋了似的奔過去,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他亦是大驚失色,活像是見了鬼一樣,話都說不利索了:“大人,怎麼,會是阿杳,她,怎麼會在這?”

    被羽林軍按在地上的人竟然是下落不明的姚杳。

    這三言兩語的,安青也算是聽明白了,臉色陰沉,倏然冷笑:“原來司使大人認得刺客,這倒是容易了。”他長眉倒豎,滿臉戾色,眉宇間凝着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得意:“都給我拿下!”

    “我看誰敢動!”韓長暮抱着姚杳,他的深眸分明平靜似水,但波瀾不驚的掃過衆人之時,卻似九數寒天裏的無數冰凌懸在頭頂,極冷極險,危機四伏的感覺叫人心膽俱裂,連魂都快散了。

    顧辰反應極快,只聽得“噹啷”一聲,長劍出鞘,劍尖指着衆人,輕輕顫抖,發出清靈之聲。

    羽林軍被安青這一嗓子和韓長暮的這一眼給嚇的呆立在當場,一動不動,面面相覷。

    這,這可是內衛司的司使,陛下近臣,不敢動,真的不敢動!

    安青不怒反笑,這幫空有向上爬的心卻沒有捅破天的膽的廢物,不拿重錘敲爛他們這些破鼓,還真以爲現成的功勞這麼好撿呢!

    安青伸手撥開顧辰手上的長劍,慢慢的走到韓長暮的面前,直直盯着他的雙眼,不急不緩的,神情自若的淡淡道:“劍指羽林軍,等同謀逆,韓世子,你當真想好了嗎?”

    安青沒有稱呼韓長暮的官稱,用“韓世子”這三個字來提醒他,若他反抗,就不是一個人在謀逆。

    韓長暮眯了眯眼,身爲韓王府的世子,他說什麼做什麼,勢必都會與韓王府扯上關係。

    謀逆之罪,株連九族,滿門人的性命,皆繫於他一人之身。

    旁人如何他可以不聞不問,但母妃和小七,是他萬萬割捨不掉的。

    心上轉過幾個念頭,韓長暮神情平靜而不容置疑的開了口:“此人乃是我內衛司的內衛,本官要帶走。”

    “內衛?帶走?”安青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咄咄逼人起來格外的有底氣,絲毫不懼韓長暮:“司使大人若是肯擔下這刺殺十二殿下是昭儀娘娘的罪責,那麼這個人,”他笑的森然而鬼祟:“末將可以不帶走。”

    “你放肆!”聽到這話,顧辰霎時變了臉色,慌了心神,大喝一聲。

    別逗了,這可是誅九族的彌天大罪,就算韓長暮是天子近臣,韓王世子,也抗不下來!

    安青顯然是給韓長暮出了個難題,將了他一軍,他淡淡的看了安青一眼:“沒有聖人的旨意,擅自帶走內衛司的內衛,同樣等同謀逆,安指揮使,”他不動聲色的,半是威脅半是點撥:“無憑無據的,指揮使當真有把握給本官的人定罪嗎?”

    “無憑無據,什麼無憑無據,這明明是鐵證如山!”安青對韓長暮的胡攪蠻纏格外的氣惱和不解。

    他與韓長暮沒有打過多少交道,並不十分的熟悉,萬萬沒想到平日裏看起來風光霽月的韓世子,竟然也會有如此蠻不講理的一面。

    “鐵證?如山?”韓長暮嘲諷的哼笑了一聲,沒有繼續說話,反倒看了顧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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