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五代河山風月 >24、郭榮的難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五月,從二月離家,已過去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裏,史從雲帶兵輾轉在山西各地,歷經大小數戰,坎坷走來,有兩次差點沒了命。

    到五月,天氣逐漸炎熱,時不時還有突然襲來的暴雨,道路逐漸泥濘,運糧困難,食物難以保存,戰爭進行得越發艱苦。

    而史從雲開始擔心起瘟疫來。

    這麼多人擠在一起,衛生條件很差,每天只要攻城還有許多死屍,春季還好,如今時節死屍極易腐爛,當天如果來不及掩埋,第二天就開始有味道,再過幾天便惡臭熏天。

    天氣逐漸火熱,戰場也變得火熱起來,雙方廝殺越發竭斯底裏。

    每日有堆積成小山的屍體,城外的喊殺聲也格外熱烈,鼓號齊鳴,響徹太原周邊。

    時不時有士兵往上補充,然後以同樣快的速度運下來,而有些則下不來,要等傍晚雙方罷戰才能拖回來,那便是屍體了。

    史從雲一營安排在城西,位於汾河西岸。

    太原已經被四面合圍,但主戰場在南門和東門,在汾河以東的區域。

    史彥超的這種安排顯然是想讓他處於主力戰場之外。

    史從雲帶領衆人駐紮汾水西岸確實清閒,這面只是包圍,並沒有像城東、城南那樣猛烈攻城。

    除去各種遠程弓弩、牀弩、投石車互射之外,更多的就是罵戰。

    但要說罵人,北漢士兵是天然喫虧的,因爲北漢國主是侄皇帝,他們有個契丹爹,光這點就能把北漢兵罵得啞口無言。

    從史從雲這一路經歷,以及從老爹、向訓、李谷口中得到的種種消息推斷,官家郭榮此次耀兵太原並非一開始就有打算的。

    連軍糧輜重都沒考慮過,是臨時讓李谷想辦法籌集的,若沒宰相李谷,只怕大軍都無法維持。

    而官家北上太原,一趁勝勢,二是因爲周邊百姓所請。

    根據史從雲一路所見所聞,他明白這可不是那種做政治秀的“百姓跪請”,而是真的。

    北漢佔河東之地能苟存,依靠太原城堅,但這還不是主要,最主要的生存技巧就是......跪舔遼國!

    北漢皇帝是侄皇帝,每年還要把遼國侍奉好。

    山西百姓非常不滿,主觀上認遼人作爹以求政權苟活,把山西人的臉都丟光了。

    客觀上,山西百姓既要供養北漢王室,還要侍奉遼國,每年賦稅徭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

    所以高平往北,很多百姓向周朝皇帝郭榮請願,希望他發兵滅了北漢,解救山西百姓於水火之中,情真意切,連郭榮都動搖了,之後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發兵北上。

    官家郭榮估計是抱着打一下試試的態度,他也知道太原不好打,是想高平之勝後,說不定趁着兵勢就拿下了。

    沒想到北漢精銳幾乎損失殆盡之後,太原依舊打不下來。

    而且百姓也很快失望,因爲郭榮並非他們想象中的救世主,活菩薩。

    周軍大舉北上之後,到處發生剽掠百姓的事,史從雲甚至親眼目睹一個村百餘口被全屠滅的事。

    許多地方百姓開始組織鄉團,堅壁自守,也有人開始後悔當初爲什麼要請周軍北上。

    史從雲是個擅長觀察的人,他明白這事不能完全怪郭榮,他已經下了好幾次嚴禁騷擾百姓的命令,但具體到士兵,執行得並不徹底。

    特別是各節度使的軍隊。

    這其中道理他也想過,說白了就是武將權大,中央難以節制。

    以高平之戰來說,開戰之前郭榮已經給諸多節度使下令,讓他們率兵從各處出擊,聽起來好像周朝有十幾路大軍,已將北漢團團包圍。

    可到真打起來時,決戰的大軍還是朝廷禁軍,人有多少史從雲沒數,邵季告訴他,即便加上劉詞後軍,也只有五萬左右。

    待到朝廷大軍勝了,圍太原的時候,大軍一下猛增到十幾萬!

    多出來的那些哪裏來的?

    各路節度使的軍隊,之前在哪?一個個說是在哪哪圍城,在何地與敵接戰,搞得似乎北漢也出十萬大軍了。

    史從雲可不傻,他從那些節度使的傳言說辭裏聽到一個詞:“觀望”!

    沒錯,他們都在觀望!看周朝禁軍能不能打過北漢和遼國聯軍。

    越是隨着時間推移,見識太原周邊戰場的各種現象,他越發覺得郭榮很難。

    如果高平輸了,周朝要麼成爲附屬,要麼分崩離析,至於那些節度使,史彥超覺得很少有人願意爲周朝拼到底。

    所以高平一戰其實主要是周朝禁軍打的。

    之後因爲勝利,節度使們都麻利的帶兵過來了,可官家郭榮依舊難以約束管教。

    這就是唐末到如今軍閥割據的天下,哪怕表面臣服,也說不定突然就會背刺,這幾十年來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最慘的十年前後晉末帝,原本數次擊敗契丹軍,正當他作着收復幽雲十六州部署時。

    前線大將想學石敬瑭,給契丹國主當舔狗就能作中原皇帝,於是直接叛變。

    帶着後晉舉國十幾萬大軍在前線投降契丹國主,晉末帝就這麼毫無還手之力的成契丹人的俘虜,之後被帶到北方。

    其實經歷過唐末五代十國,對武將的不信任幾乎是刻在骨子裏的。

    在這個道德崩壞的五代亂世,想以各種人情維繫與軍閥的關係簡直癡心妄想,親情、友情、愛情、恩情、上下級關係,忠義孝道等等,大多數時候都沒用,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所以郭榮登基就是內外交困的危機時刻,好在他很有魄力,力排衆議的御駕親征,打一場大勝的高平之戰,破北漢遼國聯軍,瞬間聲威大震。

    對內震懾住觀望搖擺的節度使,對外嚇得覬覦中原的北漢和遼國不敢動作。

    對這樣一個人物,史從雲心裏既感佩服,又覺害怕。

    ……

    他們駐紮在汾水西面幾乎天天養膘,特別這幾日過來,只用每天巡邏營地外圍就行,反正這邊攻城不激烈,北漢人也不敢衝出來。

    哪天若是死人了,說明那天打得比較“激烈”,這和城南一天攻城死上千人的慘狀不可同日而語,一水之隔,兩個世界。

    五月初六,天乾物燥,萬里無雲,這天遠處的城西卻出乎意料的喊殺聲震天,還有沖天煙塵!

    正在樹下避暑的史從雲連滾帶爬起身,用手遮住太陽往細看,“西門也打起來了?”

    《五代河山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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