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大梁天氣逐漸轉涼,千家萬戶開始搗衣了。

    唐代詩人李白參寫過“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所謂搗衣就是捶衣服,這個時代的衣物不少都是用葛、麻等編造而成,非常粗糙,若不用力錘過,十分堅硬,穿在身上是受罪。

    而秋季天氣轉涼,冬日加衣之前必須將新舊衣服都搗過一遍,讓它穿起來柔軟舒適些,即便如此,不少普通百姓在冬日也要受凍的,那時就只能靠着身體硬抗。

    所以隆冬對於亂世中的百姓而言,是另一種嚴苛考驗,而大梁城中的百姓已經好太多了。

    對於能穿得起絹帛的高門大戶,便少了許多這方面的考慮。

    大梁城中搗衣聲到處都是,也是許久沒有的熱鬧場面了,以往每年冬天,大梁城一到冬天,都有不少凍死的人,少數有人認領的歸還家屬,不少無家可歸的會被開封府衙役丟到東門外,大周建立數年之後,這樣的情況正在逐漸減少。

    史府上,太倉官員兩天前笑呵呵的用馬車送來史從雲的俸祿,這其中除去錢幣,還包括絹帛布匹,柴薪,油,茶葉等。

    太倉是戶部司官員掌管,向來傲慢,畢竟官員的俸祿都要去太倉領,他們掌管百官的衣食錢糧自然就傲慢了,態度也很不好。

    不過如今史府的俸祿都不用自己去領,他們就笑臉送上門來,大抵也是因爲誰都看得出,史家的權勢已今非昔比。

    今年來,陸陸續續來史府上走動送禮的官員更多了,特別是南平、武平大勝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

    加上官家的數次賞賜,南唐那邊的送來的禮物,其實史府已經十分富庶了,趙侍劍管着的小倉庫都快滿了。

    她只好以家中侍衛家丁增多,需要再次擴建爲理由,又悄悄命人在後院新修了幾間陰涼處的房來當倉庫。

    隨後,官家肯定還會有賞賜,關於平南平、武平的功勞。

    趙侍劍一時間都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她已經許久麼有來得及清淡如今史府上的財力,因爲已經清點不過來。

    隨着幾十年的戰亂,你方唱罷我登臺,便沒有了固定的貨幣,貨幣紛繁複雜,不少割據勢力,入主大梁的政權都發行過自己的貨幣,不過他們都是幾年或十年年就倒臺了。

    這樣一來,反而讓百姓和官員們都對貨幣越來越不信任,周朝發行的貨幣也不過幾年前發行的。

    所以史府裏的許多東西其實都是珍貴物件,要估量價值沒那麼容易,以前少的時候她還來得及一件件去理清楚弄明白並記錄下來,如今東西一多完全來不及去弄清楚了,只能先存起來再說吧。

    那天晚上,史皇后又和她說話了,話裏話外都提出要讓符家的年輕一輩子弟到是史家軍中去參軍。

    其實意思已經非常明顯,只是說了去,但去了肯定要額外的提攜。

    符家有威望不假,不過符家的威望多在河北,難以延伸到朝堂。而且符家的軍隊是節度使的地方軍,與中央禁軍完全不同。

    經歷三個朝代的趙侍劍很懂一個道理,誰的軍隊強,誰就有說話的本事。

    以前符王的天雄軍強,自然大家都要拉攏,如今朝廷大梁的禁軍已經接近十八萬衆,接連的勝利也讓大梁禁軍戰爭經驗豐富,裝備精良。

    隨着中央禁軍擴編壯大,官家的權力也越來越大,地方節度使的權威再不斷被削弱。

    最簡單的道理,以前經常頂撞或是不服朝廷的昭義軍節度使李筠這兩年來也老實了,隨着中央禁軍越來越強大,節度使的其實是變相的被削去權力。

    這樣一來,像是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的權力也會越來越弱,而禁軍大將,朝廷重臣的權力會越來越大。

    如此,往後的大勢肯定是讓後輩往禁軍中紮根比在河北更有前途,符家要想長久就必須往禁軍和朝廷中心去發展。

    趙侍劍心想,符皇后真是個及其聰明而有見地的女人,雖然令人討厭......

    她很清醒,也看得清楚,所以纔會想讓符家年輕人進入禁軍任職,而不是待在河北繼續享受父輩蒙蔭,因爲長遠的看,這些地方節度使越來越沒有前途了,因爲官家不是庸主,將帥中有許多人才。

    不過她也不是喫素的,趙侍劍想到這有些得意的翹起可愛下巴,她那天其實很快就明白了符皇后的意思,驚訝之餘,她自不會去替符皇后考慮,她是史家的人......想到這,小娘臉色微紅。

    她自會替史家想問題,符皇后想要史家給他們符家後輩進入禁軍的機會,那她能給出什麼呢?

    趙侍劍心裏其實很清楚,當今符皇后還有的無非兩樣,一是符皇后的身份,讓她得以總覽朝中大事,朝廷的風吹草動,官家的風吹草動,乃至一些辛祕變化,她肯定會比外朝文武瞭解更多。

    二來就是符家在河北的威望,如果史家想在河北立足,必離不開符家的幫助,如果符家想把年輕子弟送到禁軍中來。

    史家也可以把親信藉機送到河北去,在河北紮根,河北對於中原來說可無比重要!

    大梁就在黃河邊上,而北面沒有燕雲十六州屏蔽,河北就成了京城最重要的防護牆。

    河北一丟,那周朝也就到亡國的時候了,雖說黃河是大河,可以算作天險,但黃河反而不比淮河,長江,一來能渡河的地點實在太多,很難守住。

    二來是黃河位置太靠北,冬天會結冰的,這使得在黃河邊上的大梁其實及其被動。

    河北一馬平川,北方大軍萬一南下到了黃河邊,那一切都完了,再下去只是時間問題。

    而天雄軍治河北魏州,之下還有博州、澶州等地,位於黃河北岸,對於朝廷意義重大。

    如果周朝江山想要穩固,這幾個地方必然要牢牢固守。

    而每個節度使都有自己的從事官,推官,判官等,這些官員任免雖然要上書請示朝廷,不過多是象徵性的,完全是由地方節度使自己決定。

    而史家就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把親信的人安排到河北去,做得好能在河北紮根,再不濟也能瞭解河北的山川地形,各種關係,如果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朝中有變,控制河北肯定是第一要事,趙侍劍在心裏小心翼翼的想。

    不過她不敢擅自做出決定,但在和符皇后的討價還價之中,她已經給對方透露一些態度。

    她不知不覺回想起那天在魏王府的對話,皇后請她喝茶,小亭中她們對坐在白玉石桌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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