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五代河山風月 >291、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暖
    到了黃昏,宮廷裏一片紛亂,平日熱鬧的宮廷清清冷冷,牆角踩踏過的殘破芙蓉奄奄一息,東倒西歪的器物凌亂,絲綢帷幔於晚風中飄搖......

    這樣破敗的景象,看着也觸目驚心,令人心神不寧。

    花蕊夫人安撫住衆人,讓剩下的人已經各司其職,生活還要繼續,這麼多人要喫喝拉撒,再亂也不能停。

    爲讓大家安心,她也只能答應會想辦法。

    於是嬪妃回到宮中,宦官和宮女各司其職,廚子也開了夥,她甚至親自下廚幫忙才讓大家喫上飯菜,因爲人手已經完全不足。

    即便再恐懼,再不安,人還是要喫喝拉撒的。

    待到傍晚,突然有宦官來報,說陛下來了。

    花蕊夫人連出去迎駕,陛下神色有些憔悴,被兩個宦官扶着進來,她請安之後陛下只是點頭,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卻一直沒說話。

    她不明白,但很聰明覺得肯定又事。

    於是以給陛下添茶爲由離開,還示意陛下身邊一個宦官跟過來,私下一問那宦官才難爲情的說出緣由。

    原來御膳房的廚子收拾行李跑路了,找不到人伺候,他們和陛下已經餓了半天,陛下身邊還剩下的宦官和宮女不多,都是近寵,十指不沾陽春水。

    花蕊夫人立即明白怎麼回事,也明白陛下爲什麼不好開口了,連叫來自己宮裏的宦官和宮女,去廚房忙活起來。

    過了一會兒給他們弄出來喫的。

    餓了一天,陛下也不好矜持,喫完之後花蕊夫人讓陛下身邊的宮女太監也過來一塊喫,幾個人喫得狼吞虎嚥,想必也是餓了一天,國主卻突然哭起來。

    衆人嚇得紛紛停住碗筷。

    花蕊夫人連奉上茶水,然後道:“陛下怎麼了,我們都在呢,大家都在。”

    孟昶今年已經四十一,眼淚根本停不住,搖頭道:“朕和先帝父子兩代,養了他們四十年,結果大難一來,竟人人棄朕而去,連口飯也喫不上!”

    “陛下,我們都在,我們都在爲陛下想辦法呢,有我們在這,陛下別說喫口飯,想我們會一直服侍左右。”花蕊夫人連安慰。

    “你們真的不會離朕而去!”孟昶緊緊握着她的手問。

    花蕊點頭:“無論如何也不會離棄陛下,臣妾心裏雖然害怕,但對陛下的恩寵一直記在心裏,我原本只是個低賤歌妓,淪落風塵,陛下不僅讓我入宮,還在摩河池上爲臣妾修了水晶宮。

    臣妾的尊貴身份,享受和榮華富貴,都是陛下給的,恩情猶再生父母,無論如何也離棄陛下。”

    花蕊夫人一番深情的話讓孟嬋動容,也安心不少,便開口:“朕已經讓李昊去寫降表,明日就會送到周軍大營中去。”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些花蕊夫人心裏鬆了口氣,她甚至發現周圍人都鬆了一口氣。

    即便她感激國主,也說了要不離不棄的話,心裏也想過若有萬一只能一起赴死,但死並不容易,天下很少有人有去死的勇氣,多數不過嘴上說說罷了,特別是活的越好的人越捨不得。

    花蕊夫人這才試探性的問:“陛下,周軍會殺人嗎?會放我我們嗎,聽說史從雲殺人不眨眼,在江南也做了很多壞事.......”

    問出這句話後,花蕊夫人明顯看到國主眼神中的一絲慌亂。

    不過他很快道:“定會沒事的,周軍的使者已經保證,他說史從雲絕不殺一人,也會保全皇族,只要不抵抗,不動國庫。”

    但其實國主肯定是明白,她問的不只這個,她還說了江南的事。

    天下人都知道史從雲是個殺人如麻的好色之徒,他打南唐的時候直接搶了唐國的王妃;六年前打蜀國也受了王昭遠的美人賄賂而退兵,如果他和他手下的虎狼之師真的衝到皇城來,宮裏的嬪妃宮女還有上萬,在她宮裏避禍的就有一百多人,還有她,她們要怎麼辦?

    會遭受什麼樣的罪和折磨?以後可如何做人,只怕再無法立於世間,被世人接受,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傳聞史從雲不是好人......

    陛下閃爍言辭,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花蕊夫人心裏涼了半截卻不敢戳破,她冰雪聰明,心裏也明白了。

    她喜歡詩詞,知書達理,讀過很多書,其中就有史書。

    以史爲鑑,知道到了這樣的時候,君王不會管她們的。

    就像後晉皇帝,被遼國人擄掠到北方,遼國人要他的妃子,要他的愛妾,要娶他的女兒他都給了,沒敢一句異議,那還是中原大國的皇帝,都是是爲了活命。

    當初燕王,爲自己活命連太子的頭也能送給秦王,她們這些女人又能算得了什麼。

    不過她沒有在心裏過多苛責陛下,只是完全看清了。

    陛下不再那麼高高在上,他也是人,他也和自己和所有宮裏的宮女、宦官、嬪妃一樣怕死,也不敢忤逆史從雲。

    見她不說話,陛下又連開口說:“我們孟家無論如何也立國三十多年,天下人都知道名聲,他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嗯,有陛下的庇護,臣妾也安心了.......”花蕊夫人強顏歡笑行禮答應。

    國主點點頭,之後沒停留多久便匆匆帶着宦官走了,也許是怕她們問出更加讓人難堪的問題來。

    待陛下走後,宮裏不安的氣氛反而加重了。

    陛下並沒有給準話,所謂不太出格的事是個令人心慌害怕的模糊保證,大家更加不安了。

    ........

    第二天,宮裏的人更少了,亂成一團,花蕊夫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帶着幾個宦官和沒走的宮中禁衛,登上成都西南角的城樓。

    從這裏看去,成都城外的情景盡收眼底。

    不遠處的羊馬城和主城牆之間空地上不少士兵慢悠悠往返,長長的羊馬城頭往來的士兵不多,許多人直接懶洋洋半躺在城頭,零零散散,還有三五成羣聚在一塊說話甚至賭博的,根本不像打仗。

    再遠處,周軍營帳整齊林立,目光所及黑壓壓的軍帳和往來人馬從天那邊的羣山腳下,像一片方方正正的規整黑雲,一直蔓延到城外數百步。

    大量的鹿砦拒馬等羅列前沿,外圍衆多整齊列隊的士兵往返巡邏,不少騎兵隊伍在四處遊弋,一切井然有序,充滿難以阻擋的力量感和森嚴感。

    北面還有不少旌旗和人馬在移動,是周軍的士兵還在源源不斷從南面來,人越來越多。

    只看一會兒,心裏就生起一股莫名畏懼感,就覺得成都肯定頂不住那樣雄師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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