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五代河山風月 > 314、朕恨不能替你生
    “陛下,家妹.......淑妃爲我們說了不少好話,秦國天子讓臣帶話回來,說國主的恭順他都知道,讓我們放心,只要國主還在,秦軍不會過大江。”

    金陵望江樓,國主李璟聽着周憲表哥的回報,心裏許多擔憂終於放下,也顧不得旁邊的兒子臉色不好看。

    畢竟所謂秦德妃曾經是太子李從嘉的王妃,但事到如今,也沒人去管那些事了。

    見國主面露喜色,不少人也鬆了口氣,宰相陳喬卻暗自嘆氣,擡眼一看,遠處滾滾長江盡收眼底,衆多白帆錯落有致......

    往北看,千山萬水,江河茫茫,隱約見旌旗連江,人影錯亂,他心裏知道那是秦國大將司超手下的精兵強將。

    只怕他們在那邊的虎狼之師日夜望着富庶安逸的江南,虎視眈眈吧......

    只是.......

    自江北一戰,國中士氣和銳氣全被打掉了,自那之後,國中上下,如斷脊之犬,畏北朝如虎。

    國主和多數大臣如今只想着如何討好秦國以討偏安,可史從雲的野心哪會容得下他們偏據江南!

    他曾在殿上老淚縱橫的跟國主和諸大臣說,“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當時朝廷頗多觸動,不少有識之士也認同他的看法,不過令他氣憤的事情是,過了幾月,史從雲篡位,咄咄逼人,要求進貢財貨要翻倍時,舉國上下包括國主在內,頓時又無人敢硬氣起來,紛紛想着如何討好史從雲。

    曾有沿江巡檢林仁肇上書,願在史從雲伐蜀期間,出兵江北,奪回丟失的十四州之地,將防線重新推回淮河沿岸,也被拒絕。

    國主只是想盡辦法,想着討北面歡心,事已至此,他也無可奈何,便不在說話了。

    他喝了口苦茶,便聽那邊國主國主直接提拔周憲的表哥周謹爲翰林學士,此舉不僅是破了慣例,也不成體統,因爲周謹本無才學,也非進士出身,原本在鴻臚寺爲小官就是蒙受長輩的蔭庇,如今居然直接入翰林.......

    可偏偏無人反對,大家都覺得周謹與史從雲的妃子周憲是同族親戚,聽說在大梁,史從雲十分寵愛周憲,周憲還有了天子的骨肉,如今地位更高。

    國主乃至羣臣都是盼着通過周謹和周憲攀上關係,然後在大梁那邊能說話,才能討好史從雲。

    這原本可算是國與國之間交通謀略的一種,古來不少人都在用,可偏偏這次卻令他十分難受!因爲這並非交鋒,也沒謀略,更像是搖尾祈憐。

    那邊周謹得也頗爲得意,下巴擡高了幾分,國主甚至拉着他的手說:“江南有淑妃,是本國的福分,但無論如何你們也要記住,周家是江南之人,我國於淑妃也有養育之恩,故土之情,這些不能忘啊........”

    官員們也紛紛上來,說了一番動感情的話,場面一時間竟有些滑稽的感人。

    陳喬看不下去,便回身問身邊同樣沒有加入衆人,只看江景的翰林學士徐鉉,“韓公今日爲何不來?”

    徐鉉看過來,拱拱手道:“稟樞密相公,韓兄這兩日身體不適,在家養病,來不了。”

    “韓兄要多注意身體啊,若有空,老夫定會親自去府上探望。”陳喬道。

    “在下代韓兄謝過樞密相公了。”

    他點頭,有些愧疚的道:“也是老夫無能,讓韓公等才學之士受了委屈,這件事也是我的過失啊。”

    徐鉉看着他,有些不懂這話裏的意思,都不知道如何接了。

    .......

    陳喬不再多說,官場沉浮大半生,他自然明白韓熙載不是生病,而是怕了,故意的。

    隨着北方的壓力越來越大,史從雲咄咄逼人,國主除極力討好北面之外,居然也懼怕國中北方之士倒戈.......

    對北方來的能人才士這些年來越來越不信任乃至提防排斥。

    韓熙載原本就是北方來投靠的才士,這時更不敢說話,只能要麼稱病,要麼宴飲家中,裝作無心國事的樣子。

    這件事也讓陳喬氣得不行,曾還寫了奏摺,以當初秦時名相李斯的《諫逐客書》爲例,勸諫國主應當兼容幷包,廣納天下才士,才能使國家壯大昌盛。

    奏疏中他以過去的秦漢唐爲例.......

    秦能一統六合,歷代賢能宰相的功勞很大,百里奚治國教民奠定秦國霸業;范雎制定遠交近攻國家戰略;商鞅、李斯變法強國;張儀破除合縱;呂不韋經營強國等等,可這些人都非秦人,而是六國之人。

    六國不能容人,而秦國廣納天下之士,不問來處,纔有後來的強盛。

    到漢時更不用說,隨衛、霍建功立業封侯的沙場猛將不少是外族人,武帝託孤大臣是契丹族人金日磾等等。

    漢承天威,秉承海納百川之廣博,盡皆天下忠直之士,無論來自何方,爲漢朝佈施威德,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

    待及唐時,亦仿漢法,四海賢德之士歸附,天下人傑效命,纔能有盛世威德。

    國之度量能丈量四海,則天下效命;若抱着保守排外之心,冷落排擠北方纔士能人,唐國必有大禍!

    他當時上表,就是爲韓熙載等北方及天下各地來江南避難的有才之士說話。

    沒想每過幾天,國主竟給他寫信,以安史之亂爲辯,爲自己作爲開脫,說若他不對付北方人,到時人人都是安祿山該如何辦?這些類同外族,不可信。

    .陳喬依稀記得那日差點把他氣出病來,也不知國主是被北方嚇傻了還是真稚嫩無知,竟說出如此話來.......

    當即便上奏疏反駁,安祿山叛時,麾下文武心腹有漢人,粟特人,同羅人,奚人,契丹人等等,豈能是一以蓋之?

    這豈是一個類同外族能說明的!

    這是國策的錯嗎?難道不該想想是不是唐玄宗的過失?

    況李光弼,荔非守瑜,荔非元禮,白孝德,李報玉,高仙芝,哥舒瀚,僕固懷恩等,哪個不是外族,哪個不是盡忠守節之士?

    這難道不該是好好反省天子的過錯,而把這些歸咎於外族,歸咎於國策?

    他當時十分氣憤,說話也有些重了,看起來說天子乃指唐玄宗,其實稍聰明都知道他是在罵國主冷落排斥北方的能人才士。

    他當時也是急了,言語太過犀利。

    江南如今本就不如中國,如今還要這樣讓天下人寒心,讓有才有能之士不敢來投靠,就等於自掘墳墓!

    結果國主一言不發,此後更是對他不聞不問,有事也不找他商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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