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候,衆人下馬,史從雲忍着疲倦,一面趕路一面吃了幾口糧餅,喝了些清水,整個人蓬頭垢面,滿面流油,沒了皇帝的威風。

    但這時也顧不得,可千萬不能停,一旦停下就會睡着,將士們也是,只靠一股意念支撐,越是這種時候,越發不能放鬆下來。

    又往前走了一段,終於有北面的人火急火燎跑來,在他面前激動道:“官家,截住了!截住了!契丹人被王將軍和劉將軍截留在代縣北面了!”

    史從雲立即精神一震,“給老子追!”

    很快消息逐層往下傳遞下去,全軍一下打起精神,奮力往北。

    下午,大軍沿着蜿蜒河邊北上,很快就遠遠看到代州縣城,縣城周圍反而沒有太多人影,而是北面煙塵沖天,遠遠看去能見大片的沙塵捲動,直衝天際。

    代州四面都比較平坦,東面則是一條蜿蜒的河,再往東就是巍峨羣山,而西面也能看到大片山脈,中間的平原卻非常廣闊。

    當他放眼沿着河穿過城外大道,便看到北面的情況,一處城外的小鎮裏,百來戶人家,房舍和村口大片楊樹林後方,塵土滾滾,村鎮的屋檐瓦舍後,能看到大量若隱若現的人馬。

    正是遼軍!

    而北面到處都是亂石,還要穿過一片樹林,而那邊樹林後方的山崗上,遠遠望去到處都是秦軍的旗幟!是王全斌和劉清川的迂迴穿插部隊!

    難怪遼軍被困在那,是北上後路被斷。

    西面亂石嶙峋的山上和南面外圍,從四面八方趕來的秦軍正在重新集結匯聚在鎮外圍。

    西面據守山坡的隔着五六裏看不清楚,只見到孟玄喆,董遵誨,李漢超的旗幟。

    東面能看到李處耘的旗幟,他領的多是輕騎,動作最快,最先搶佔河邊,沿着河水東岸還挖了不少塹溝,陷馬坑,岸邊裝了臨時造成的拒馬,憑藉西面的河水完全攔住西面通路。

    河水並不深,也不寬,人馬可以趟渡,但一下水就會大大拖慢速度,遠遠看過去,岸邊已經堆積不少人馬屍體,不大的淺灘上到處都是血跡,看得出契丹人已經嘗試過從東面的河上突圍卻沒成功。

    代州位於雁門關下,是北方重鎮之一,北面有一段數里長的城牆,修着關口,比不了那些雄關,但如今被王全斌,劉清川的穿插部隊佔據,想打下來很困難,西面是山地,如果遼軍下馬往山上突圍,面對秦軍更是趙死。

    南面則是源源不斷的秦軍主力追擊部隊,這樣一來,作困獸之鬥的遼軍想趟渡東面小河突圍的選擇就不奇怪了,觀之頗爲理智。

    南面是城門緊閉的代州城,是遼軍據守的鎮子正面。

    此時格外熱鬧,秦軍雲集,前鋒楊繼業,荊嗣,党進所部的旗幟格外顯眼,隔着和一片小樹林,二里地外史從雲就能清晰看見,局面盡收眼底。

    浩浩蕩蕩的秦軍人馬匯聚鎮外,外圍依舊從四面趕來,如百川匯流,絡繹不絕,越來越多,隊隊人馬揚一條條煙塵的尾巴,已完全堵住正面三四里的寬度。

    史從雲環視一圈,見身邊人馬衆多,如衆星拱月環伺周圍,但人人都面色疲憊,搖搖欲墜。

    立即下令,“不用管朕,就地休息三個時辰,然後全去支援東面的李處耘那邊,聽他調遣,決不能將他鎮裏的人放走!”

    衆多將士聽令,紛紛下馬策馬往東面去,出了大道不擋路,在路邊的雜草堆和黃土地裏倒頭就睡。

    到了這個時候,一天一夜加一個白天沒睡覺的追擊,史從雲也撐不住,下了馬路邊找了一截手臂粗的幹木頭枕着就睡在雜草叢裏。

    因爲他是皇帝,所以還能有截木頭枕,其他人就沒這高級待遇,都是就地倒頭就睡。

    百餘人的天子禁衛們沒睡,先分出一批睡覺,剩下的強忍着睡意用刀尖扎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保護着史皇帝。

    等一個時辰後叫醒另外一批再換着睡。

    很快,遠處的人見天子行轅到了,也紛紛派人過來彙報請示,不過礙於天子熟睡,便暫時沒有任何指示,各軍依舊按照之前的部署,將遼軍圍困在城外小鎮中。

    .......

    迷迷糊糊醒來時,已是月朗星稀,怪鳥啼鳴。

    負責大軍伙食的斯養立即給他端來任騰騰的飯菜,他睡覺的地方也圍了擋風的帷幕,不過頂上卻是開的。

    “什麼時辰?”史從雲揉揉乾澀的眼睛問一句。

    “該是卯時時了,再過一會兒天快亮了。”旁邊的親兵答應。

    史從雲點頭,肚子早餓得咕咕亂叫,便起來狼吞虎嚥吃了些東西,隨手抓了兩個了糧餅起身出去,外面還是一片漆黑,周圍的雜草和矮樹已經被剷平,弄出一大片空地來,放了桌椅,不遠處太子的行轅大帳已經搭好,就等着他過去住。

    外面裏裏外外都是禁軍,圍了好幾圈,天子鸞纛和外圍旗幟都在大道邊的空地上豎起來。

    遠處,小鎮外圍到處火光明亮,反倒鎮子裏一片漆黑,只有偶爾能見一點火光。

    東面河邊,隔五六步就有一處火堆,將不寬的河面全映照得通紅,火焰就像在河水中熊熊燃燒、流淌、跳躍,波光粼粼匯聚成數里長龍。

    白天的殘肢斷臂,人屍、馬屍,都在夜色遮掩下隱匿無蹤,這樣一看,反像是絕妙的月下奇景色,頗有血色浪漫的意味。

    四下夜風浮動輕舞,天空吧薄雲害羞不遮月色,遠處山川靜謐熟睡,不知名的鳥時不時懶散歡歌啼鳴,回神身處戰場,方覺魔幻現實的撕裂感,竟一時有些不適,心裏難以訴說的情緒久久難平。

    “官家,幾位將軍已經等在大路上,要不要讓他們過來。”等史從雲喫飽喝足身邊的親兵纔開口。

    史從雲罵道:“搞什麼鬼,下次這種事提前說。”

    “官家還餓着哩,讓他們等等也成。”親兵不以爲然。

    史從雲不快,“他們是朝中大將,國之棟樑,知道自己說的什麼話嗎?”

    親兵嚇得連道:“官家恕罪,小人不知好歹說錯了話。”

    史從雲讓他起來,心裏卻也記住了這親兵,準備回去之後把他調出內殿親兵。

    過了一會兒,李處耘和楊繼業,荊嗣,党進幾個將領從東北面大道上被人帶着,穿過層層重圍過來。

    見他們之後史從雲擡手:“不用多禮,直接說事,那邊情況怎麼樣。”

    “官家,鎮子裏困住的契丹人有五六千左右。

    半夜時候他們又往東面想過河,多數被打了回去,還有百十人衝了出去,之後末將讓將士們找柴薪加魚油在河邊隔五步點一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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