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個知識點。”
張厚才皺着眉頭髮問道。
此刻，初秋的微風吹拂教室外的大榕樹，發出沙沙的聲音，顧塵彷彿又回到了那座風景宜人的小島，身側，好像四師傅的聲音還在迴盪。
“自由引導人民，是法國畫家德拉克羅瓦的作品，時間上屬於浪漫主義時期，反映了法國革命的現實，歌頌了工人、小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的革命浪漫主義情懷......”
顧塵仍然在說着，他似乎根本就不用思考一般，侃侃而談，聲音抑揚頓挫，衆人的臉色，紛紛地變了！
張厚才也放下了講義，神色震撼地望着顧塵。
最開始，顧塵還是在講述着這幅畫而已，然而，他僅僅從這一幅畫的知識點，拓展到整個西方繪畫，甚至是藝術史的巨大網絡！
孫小美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而身側的葉凡也有些喫驚，他講的東西，都是張厚纔在課堂上講的，但是，顧塵說的東西，他連聽都沒聽過！
“剛剛提到了浪漫主義，就不得不說一下戈雅這個畫家，他是浪漫主義的先驅，他的作品《宮娥圖》，《無題（農神吞掉他的一個孩子）》等作品，體現了幻想與現實結合等特點。”
“我們縱觀整個西方美術史，或者說，藝術史，可以得出一個規律，那就是總是呈現一種古典、革新再古典的趨勢，從古希臘和古羅馬對人體的崇拜，到中世紀對於個性的束縛和神權的推崇，再到文藝復興，新古典，浪漫主義，現實主義......”
“到了19世紀末，塞尚等畫家開啓了後印象派繪畫，西方繪畫開始走向另一條道路。”
“你們可以發現，現代派的畫作，大都比較抽象，什麼野獸派，立體主義，抽象主義......這其實，都得感謝莫奈和他們塞尚大爺，是他們開始引領繪畫從具體走向抽象......”
整個班級，無比安靜，落針可聞！顧塵站在那裏，宛如一個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將整個西方繪畫史，抽絲剝繭一般，給同學們娓娓道來。
他不但講述繪畫的歷史，還有各種各樣的名人趣事，整個課堂裏，不斷地傳來學生的笑聲。
張厚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沒像這樣，如同一個學生一般坐在那裏，聽別人講課了。
然而，他此時真的只想做一個學生，靜靜地聽年輕人，是怎麼給別人上課的。
“高更也是後印象派繪畫的代表人物，給大家說一個八卦，他在塔希提島上生活，作畫的時候，和一位十四歲少女同居過哦.....嘖嘖，羨慕。”
看着顧塵感嘆的樣子，班級裏的男男女女們都哈哈大笑，彷彿親眼看見了一般。
“不過嘛，藝術家的生活便是如此，像畢加索老先生，一生爲多位妻子、情人作畫，也是令人感動啊。”
衆人再次忍俊不禁，就連張厚才也搖頭失笑。
他那個年代，老師講課哪裏敢像顧塵這樣？然而他此刻卻是發現，顧塵所講的東西，不但風趣幽默，同時乾貨滿滿，所有同學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認真聽講。
就這種狀態，是他最羨慕的，曾經，他還覺得是現在的學生不知道珍惜，但是此刻，他卻是有點明白過來了。
爲何顧塵講東西，這些人就聽得這麼認真？
一時間，張厚才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欣賞起來。
“到了後現代時期，早已經從架上繪畫，變成了各種裝置藝術、行爲藝術，什麼東西都可以被稱作繪畫，一部分原因，當然是攝影術的出現，讓原本具象寫實的繪畫受到衝擊，另一方面，也是戰爭、科技、資本主義的發展，使人們內心異化吧。”
“但無論世界怎麼變化，作爲藝術品的畫作，以及這些沉甸甸的歷史，應該被大家所銘記，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的藝術，都是人類藝術的珍寶，我說完了。”
顧塵說完之後，全班安靜了一剎那，下一秒，張厚才直接站了起來。
啪，啪，啪！
隨着張厚才用力地鼓掌，整個教室裏從稀稀拉拉，掌聲逐漸變得猶如雷鳴一般響亮！
所有人都用一種無比崇拜的目光望着顧塵，之前那些跟隨孫小美諷刺過顧塵的人，此刻也完全服了，什麼是才華，這才叫才華啊！
雲曦月無比激動，望着身側目光平靜的顧塵，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葉凡臉色有些白，握緊拳頭低着頭不知所言，而孫小美則是目光茫然。
她之前還給葉凡一頓鼓吹，還說什麼才華之類的，此刻簡直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回到自己臉上！
張厚纔不斷地鼓掌，掌聲長久不衰，他平推了一下雙手，班級裏緩緩安靜了下來。
“感謝葉凡同學，更感謝顧塵同學，今天，我不是老師，而是一個學生......”
“老師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剛纔顧塵同學，給大家所講的東西，是從整個藝術史的宏觀角度，將西方繪畫的脈絡，理了個遍！”
“其中加入的各種各樣的名人趣事，也都符合歷史，老師坐在那裏沒有說話，是因爲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沒想到，一個學生能優秀到這個程度！”
“我承認，一開始，我確實戴着有色眼鏡看人了！今天，我要單獨感謝顧塵同學，給我上了一課，讓我知道，怎樣纔是學生喜歡的課堂！謝謝！”
張厚才深深地給顧塵鞠了一躬。
“我也要由衷地道個歉，以後老師絕對不會再憑主觀印象來看人了。”
他說完，卻感覺自己的雙臂被扶住，這一鞠躬也沒有哈下腰去，卻看見顧塵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老先生，我可擔當不起啊，只是多了點瑣碎的知識而已。”
顧塵的話，讓張厚才愣住了。
“同學們，其實張老師本來可以事不關己的，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還在一線講臺上授課，我覺得，這個掌聲更應該送給他，這纔是真正的大師。”
顧塵說完，衆人都默默點頭。
現在這個時代，有點名氣的大師，恨不得沽名釣譽，給自己掛上頭銜去搜刮金錢，像張厚才這樣有才有德，還站在講臺上堅持講課的太少了。
一時間，班級裏再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這是江大最像高等學府的一刻。
張厚才望着給自己鼓掌的學生，看着面前微笑謙虛的顧塵，視線突然之間有些模糊了。
年輕人大多爭強好勝，然而顧塵明明已經驚豔了全場，卻把焦點重新送還給自己這個老師，這份心胸和氣度，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個孩子，未來會飛的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