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窗緊閉,空氣沒法流通,書墨的香氣縈繞在書房上空,讓他慢慢靜了下來。
書架上有很多說,他掃了一眼,一動不動,好久才從鎖着的抽屜裏,打開來,一本兵書,赫然在列。
他翻開來,正一爺有一行小字,筆畫一絲不苟,說是字,不如說是認真的塗鴉。
安王的手指在這些塗鴉上一劃而過,昏暗之中,又有誰能窺見他的傷感?
他摩挲着,緩緩地合上書,身子往椅子背上靠了靠。
父皇的話似澆鑄的冰山,而母妃那可以拉攏的姑娘,更是讓他心煩。
這就是生在皇家,連着婚姻,也不能自由。
他生平第一次,開始厭惡自己的出身。
“王爺,”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混雜着雨過天晴後的風聲,有些急切感。
安王沉默了一會兒,依舊靠着,不動身子。
管家等了一會兒,聽不得動靜,又擡高了嗓門,“王爺。”
“說,“安王應了一句,總算有了迴應。
管家說,“王爺,明王來了。”
三哥?
安王坐直了身子,朝外喊了一聲,“進來說話。”
管家推門而入。
“三哥可有說何事?”安王看着管家道。
“明王沒說,正在前院廳堂裏。”管家如實稟道。
“你去請他來書房吧。”安王低沉了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管家一愣,王爺這是病了?
“爺,你這是怎麼了?”管家走到門口,還是不放心,轉過身問道。
安王一怔,搖了搖頭,擺手讓他快去。
“是,”管家應了他一聲後,退了出去。
明王一聽六弟在書房等他,有些莫名,六弟確實喜歡看書,但也不至於這般用功,莫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
他跟着管家,闊步去了書房,推開門,一眼便看見六弟在書案前坐着發愣。
書案上赫然躺着一本書。
他凝了凝眉頭,示意管家退下。
管家退了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六弟,這是什麼書?”明王說着,就要拿起書,翻看。
安王一把奪了過來,抱在懷裏,瞪了三哥明王一眼。
明王皺眉,站在原地沒動。
這是怎麼了?
安王半晌不說話,眸子卻猩紅。
“六弟,你,你怎麼了?”明王有些擔心,平日裏一向溫雅又醇和的他,這是生了什麼深仇大恨?
良久,安王才擡起猩紅的眸子,哽咽着嘶喊道,“三哥,離兒本來是我的王妃,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明王看着有些失控的他,努力想着他剛纔的話,六弟還在想着離兒?
“六弟,弱水三千,何故非要取拿一瓢,你冷靜冷靜,就算不能娶她,依然不影響你從心底喜歡她,關心她。”明王雖在生意上巧言如簧,可這勸人的功夫,他也只能試試看。
若說離兒,他也喜歡,但還沒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不,不,我不想在心底默默祝福,我想得到她,讓她做我的王妃。”安王似不甘心,又是一陣撕心裂肺。
明王此刻有些心疼六弟。
“六弟,你先冷靜冷靜,好不好?”明王靠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很柔也很輕。
這在平日,定是不多見。
他走南闖北,商鋪遍野,素來是果斷又凌冽。
眼下,哎,這心疼人,他還真不怎麼會,就連府上的側妃,他也沒溫軟以待過。
“三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離兒,自小,我便知她是我未來的王妃,我努力讀書,還去參加科考,就是想證明,我可以,我就算不是皇子,我也能配得上她,可,可她卻,父皇偏心,爲何是九皇叔?”安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恨不得肝腸寸斷。
“夠了!”明王打斷他的話,怒道,“以後她就是我們的皇嬸,你和她不再可能,你死了這條心,不準再搗亂!”
明王說了足夠狠的話,安王擡頭,睜着通紅的眸子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三哥竟然爲了九皇叔,斥責他?!
“三哥,安兒委屈,母妃又要我娶側妃,姚家的嫡女,我這樣算是什麼?繁衍子嗣的工具?”安王默了好一會兒,依舊吭哧不斷,那鼻涕依舊往下淌。
明王一臉嫌棄,所說同情他,卻也還是拿出了錦帕,遞給他,故意譏諷道,“給,先擦擦,真是可惜了你這張臉。”
安王一愣,趕緊擦了擦臉頰,他起身,往銅鏡邊走了走,滿眼的通紅,鼻子腫脹的像蘿蔔,很是難堪。
他趕緊用清水撲棱了兩下,瞬間清亮不少。
“哭夠了?”見他重新走過來,明王遞了一盞茶給他。
安王瞅了瞅,接過來,一飲而盡,剛纔哭多了,確實有些口渴。
明王挑了挑眉,有些無語,這還知道喝水,看來也沒那麼傷心嘛!
饒是心裏這般想,他也沒多言,只是重新拿起六弟放下的那本書,打開第一頁,他瞅了瞅,這寫得像畫似的字,是誰寫的?
他狐疑地看了六弟一眼,猜測道,“這是離兒寫的?”
安王擦了一下鼻涕,使勁點了點頭。
眼睛卻不時地盯着他,唯恐他會拿走般。
“小離兒很有意思,六弟,你坐下,咱們好好說說話。”明王想了想,決定還得開導他。
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安王聽話地坐了過去。
兩兄弟四目相對。
明王咳了一聲,又喝了幾口茶,開始下面的苦口婆心,“不光是你,就連二哥,也想娶離兒,你看大哥的眼神,難道他沒有動心思?老四老五,你覺得他們是何想法?六弟,這不是說誰歡喜離兒的問題,是父皇如何平衡的問題。”
安王一聽,瞬間瞪圓了眼珠子,三哥說什麼?
見三哥一臉神色嚴肅,他恍惚了許久。
幾位哥哥的臉頰,一一閃過他的腦海,最後飄過離兒清麗的臉龐,她的驚豔,她的清冷,那烹得堪稱一絕的美味……
“三哥,他們都覺得,得了離兒,便能得了帝王之位?”安王默了良久,才小聲出口。
明王點了點頭,他不爭不奪,作爲旁觀者,最是清楚不過。
所謂旁觀者清之,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