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時候拋下了許多物資，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補充給養。
隨着隊伍的前進，田風的眉頭越來越緊。
黃河兩岸的天還是一樣的天，土地還是一樣的土地，草木還是一樣的草木。
可是入目的景象卻大不相同。
田地變得荒蕪，屋舍變得破敗，沿途的屍骨越來越多，那些零零碎碎的盜匪也越來越不怕死。
第二天隊伍路過了一個不知名的亭，一羣衣衫襤褸的人撲了過來討要食物被鬼舞軍士喝退。
“姐夫！姐夫！”甄宓突然喊了起來。
田風策馬靠近車窗，“我們的食物也不多了。”
他不是沒有同情心，而是身爲首領必須先保障自己的隊伍。
“可是，可是，我們準備到淇縣了，不是就可以補充了嗎？”小蘿莉有些委屈地咬着手指。
“可是，淇縣的物資也不一定夠的。”甄榮摟緊妹妹，和她解釋着。
甄宓指着遠處，“那就分一點給那個妹妹吧，她比我還小，我晚上少喫點好了。”
田風放眼望去，那裏有個瘦小的女孩坐在傾倒的門板上用力嗦着自己的三根手指。
搖了搖頭跳下馬，他向着那個女孩走過去，其他人全部向兩側讓出了一條路。
走過去從身上解下一袋乾糧蹲下來遞了過去。
小女孩用麻木的眼神看着田豐，然後從嘴裏拿出手伸過去接乾糧。
田風兩側的太陽穴都開始跳動，一陣頭皮發麻的感覺。
那個女孩的三根手指幾乎沒有皮肉，被她自己啃得血呼淋漓，還隱約看到黃褐色的膿水。
他強忍着不適擠出一點笑容，然後轉身。
他剛上馬就看到張遼彎弓搭箭，射出的箭插進了小女孩身前的地面，尾羽還在顫抖。
周圍撲過去的村民停下了腳步，可是看向女孩的目光卻露着殘忍。
甄宓已經把頭縮了回去，甄榮拉上窗邊的簾子。
“繼續前進！”田風嘆了口氣催馬前行，他知道等着那個女孩的會是什麼，可是有些事情他也無能爲力，他現在救不了他們。
能做的只有儘快獲得這個時代的認可，才能去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或許……穿越也是有使命的，他思維發散起來。
他如果沒有記錯，兩漢時期處於溫暖期向寒冷期過渡的階段，東漢末年大概180年開始氣候明顯變冷，糧食減產。
中平元年即184年的黃巾之亂，不是沒有原因的，朝廷的混亂也好，世家的手段也好，都不過是……這也許就是歷史吧？
他拍了下馬屁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面，他要做的是坐在歷史的馬車上，而不是被車輪從臉上碾過。
午飯的時候，田風看到小姨子悶悶不樂，便走了過去輕輕擼了下她的腦袋。
“想不通嗎？”
甄宓把餅包好，擡起頭嘟了一下嘴，“我知道我們只有三天的口糧，也知道現在的形勢下淇縣可能也沒糧。”
她低下頭雙手抱着自己，“可是我真的不想看着那些人死。”
田風繞到甄榮身旁坐下，習慣性牽起她的手，看着甄宓說：“豐，也不過是普通人。”
甄宓是一個好孩子，雖然早慧，卻也單純。
田風不希望教會她成年人的殘忍，那就需要讓她看到希望。
“辦法還是有的。”田風笑了一下。
甄宓眼睛亮了起來，但是甄榮的臉色卻冷了下來。
“元皓，甄家的孩子必須從小認清現實。”她看向田豐的目光帶着一絲哀求，“你渡河的時候答應過我，不要再屠戮世家了，這樣於你將來不利。”
甄宓瞬間意識到了姐夫所說的辦法，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可是心中有些不服，憑什麼姐姐能比自己先反應過來。
田風囧了一下，面對如此聰明美麗的女子，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笑。
信早已送出，但是不管田家還是甄家的接應都需要時間。
河北是自己的根基，如果還像渡河前那樣行事，是非常得罪人的，甚至會直接影響自己日後的前程。
“傍晚就到淇縣了，其實選擇權並不在我，而是在他們。”田風解釋道，“我們只有三天口糧，現在的問題是有錢都買不到糧食。”
之前被迫拋下了大量的糧食，他在心中還是挺恨蛾賊的，可惜他們已經死光了。
看到甄榮嘆氣低頭，他又轉向甄宓，“豐，其實也想幫那些人，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甄宓擡起頭看過來。
田風繼續說着：“但他們人太多了，幫了他們，我們自己就難以爲繼。”
“我是個普通人，也有私心，如果叫我在你和之前那個女孩中選一個人照顧，我只能選你，我和她素不相識。”
“豐，不希望你和她交換處境，你說我自私也罷，殘忍也罷，我只想要你知道，一個人只有照顧好自己，纔有資格去照顧別人。”
他看到甄宓重新低下頭，停了一下，“而且施捨並不能幫助弱者，只會害了他們。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可是！”甄宓帶着哭腔擡頭，眼中含淚，“沒有憐憫是爲不仁，見死不救是爲不義！我不要姐夫做不仁不義之徒！”
好吧，大漢的仁義。
田風笑了，這算是時代的代溝嗎？
“豐，是無禮之徒，不過你會看到我的仁義的，雖然和你的不同。”
他把目光轉向甄榮，抓着她的手按到了胸前，“榮兒，你可以感受到我的心跳嗎？”他的眼裏滿是歉意，之前和甄榮說好的事情他改了主意。
甄榮笑了，“不用這樣，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哪怕離開……甄家。”她把頭靠了過去，聽着他的心跳。
我本剛正，我本無禮。
手持律法，頭頂獬豸，身披獬廌。
大義在手，我又何必去遷就世家？
打工人的心纔是初心。
“我不會濫殺無辜。”這話是說給甄榮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會向你證明，這個世界還是有美好的。”他看着甄宓，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帶給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