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地數米的管道上面,今時輕巧地穿梭其中、回到太宰身邊,幾乎是下意識地露出一個笑,說,“沒問題”。

    他看着小朋友的笑,不知怎麼的,就有點想離他近一點。

    於是他把頭埋在今時的肩膀上,然後就被一雙溫暖的手圈了起來,手心帶着熨帖的熱度,一下一下輕撫着自己的後背。

    周身都是他的氣息,像是冬日陽光下的臘梅,散着隱隱的幽香與清冽如冰雪的味道,卻又被陽光薰得暖了,變成一片剔透的金色了,溫柔得醉人。

    ......有點想,什麼都不管,就這樣睡過去。

    但是,他想起來,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他能夠和小朋友這樣相處了。

    ......

    驀然間心裏某個角落微微一動,他擡起頭,剛想要說些什麼,警鈴聲就響了起來。

    ***

    太宰用電腦遮掩着自己的防彈衣,任由松田發出的子彈擊破早已準備好的人造血漿袋。

    然後看着今時驚慌地轉過頭來、撲向自己,在摸到滿手鮮血的一瞬間,眼中的殺意幾乎要化作實質,瞳孔裏的金色像是熔化的鋼鐵。

    聽着他含着暴怒、低沉得像在磨牙吮血的聲音問自己,還能動嗎。

    那一瞬間,他身上撲面而來的殺機似乎連風都可以割開,不像是屬於光明一方的人,倒像是什麼猙獰的暴君。

    他刻意放緩了自己的心跳,搖了搖頭,於是今時毫不猶豫地抱起自己、從天台頂縱身躍下。

    他們一起急速下墜,呼嘯的風模糊了四周的景物,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殘陽如血的黃昏,視線裏的一切都那麼遙遠,唯有他刀劍一樣鋒利的側臉是真實的。

    然而這次今時沒有放下他,而是用自己的腳腕生生承受了落地的衝擊,太宰明顯地感覺到他身體微微一抖。

    他卻很快地繼續向前跑去,下到三層,然後正面撞上了芥川兄妹。

    ***

    一切都非常穩妥。

    明面上,這個計劃是爲了試探今時,同時迷惑白日教、讓他們以爲自己叛逃,從而放鬆警惕。芥川、銀和尾崎加入,都是因爲自己告訴他們,今時的身份存疑,如果不逼他坦白,就永遠無法真正融入黑手黨。而如果他坦白了,只要把責任推給松田,他自己和黑手黨其他人都不必知道真相。

    而告訴松田的版本,是今時是白日教的、也是害死藤井的一員。這樣就可以讓松田毫無保留地出手,增加計劃的成功概率,並且藉機除掉他。畢竟經過藤井一事之後,就算把他的仇恨轉移到白日教身上,他對港口黑手黨恐怕也有芥蒂。

    按照自己的吩咐,他需要到了那個時機站在天台上,對着今時開槍,並且要讓他懷疑自己“已經叛逃港黑”。然後就可以由今時解決他了。

    當然了,制訂這樣一個計劃,方便他趁機攪渾水後叛逃,也方便他和今時攤牌時的內容不被港黑的人聽見。他可不想問出來之後,自己走了,而今時留在港黑,反倒便宜了森先生。

    他也早就料到今時會選那個藏身處,讓自己的人在他們還在控制室的時候就對警鈴做了手腳,爲的是進一步擾亂他的心神,然後就會更可能失去冷靜、使出自己的異能。

    除此之外,最本質的目的......

    ......還是因爲,他想看看,今時有沒有可能對自己坦白一切。

    那樣的話。

    或許......還可以,讓他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當然,如果他拒不坦白的話,或者他看穿了這個局的話,他這麼多天以來故意接近今時換來的這一點可能性,就不復存在了。

    ***

    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到臉上的時候,他死死地盯着今時肩膀處的劍鋒,想要看清紅葉姐到底有沒有在最後一刻留手。

    理智告訴他一定會的,紅葉姐比自己心軟多了。

    可他看着今時驟然蒼白的臉色,看着他額角的冷汗,聽到他壓得極低、卻還是在一片寂靜中那麼明顯的抽氣聲,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去看他到底有沒有事。

    ......他在想什麼啊。

    肯定是有事的。區別只是,以後會不會留下永遠的傷而已。

    ......畢竟,這都是他一手策劃出來的啊。

    自己不想出手,就借別人之手傷害他。

    而,最終的、最終的目的,竟然還是爲了留下他。

    ......

    饒是如此,在看到今時幾秒鐘之後就掰斷劍身、傷口止血的時候,他和一邊有些力竭的紅葉姐交換了一個眼神,看到了彼此眼裏的震驚。

    這是怎樣恐怖的恢復能力,和戰鬥力?

    有這樣的能力的話,就算是用上異能的中也,恐怕都有一戰之力吧?

    ......

    然而。

    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今時一步步拿着刀、向着紅葉姐走去的時候,驟然凝固住了。

    就像一座雕塑一樣,一絲氣息也沒有了。

    他就那樣站着,眼裏是一片無聲無息的絕望。

    “......”

    太宰看着他那樣的表情,感覺自己此刻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惡聲惡氣地想,啊,真糟糕,該遲鈍的時候一點也不遲鈍。原本這些你都可以不知道的,就這樣下去,不好嗎?

    另一個卻、好像心臟被什麼狠狠攥緊一樣。

    ......

    然後他就看到今時仍然舉起了刀,想要和紅葉姐打,於是忍不住嘆氣出聲。

    ——何苦呢?

    你到底何苦,爲我做到這個地步?

    如果你已經看破了這是一場局,看破了這是我一手策劃出來的場面,然後在這件事解決之後、不想再待在我身邊了的話。

    起碼,要告訴我你做這些事的原因吧?

    ——不可能是沒有緣由的。

    ——不可能,是沒有企圖的。

    ——告訴我,爲什麼啊。

    ......

    又打了他一槍,也不知道能不能限制住他的行動。

    如果要對他使用那個最後的手段,他大概就會徹底不可能再想跟着自己了吧。

    所以,如果在那個時候他還有餘力,然後來制止自己,就不好了。

    但他看着今時一片死寂的眼神,突然就不想那麼做了。

    ......

    太宰收了槍,看着他。

    然後幾乎有些絕望地想,你就告訴我,不可以嗎?

    不然,我怎麼可能就這麼心安理得地接受?

    ......你都不知道,你這樣對我,有多麼殘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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