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文野]溺亡於月光之海 >第40章 第二十八章
    

    太宰治垂下自己的手,緩緩擡起頭來,看向我。

    他的眼睛比之前亮了,也活泛了。像之前的一潭死水裏落進了陽光,亮亮地反射在水面上,雖然仍然幽深,卻波光粼粼。

    但再也沒有初見時的驚豔了,現在我看着這雙眼,看着他對着唐娜巧笑倩兮、風情萬種,只感到發自內心的厭倦。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她或許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我看着他,禮貌地微笑。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辯解什麼一樣,說:“我......”

    然後又失去了聲音,臉上露出孩子一樣的無措與惶然。

    聊天室“大腦空空如也”(3人)

    祕史:......嗯??

    祕史:怎麼這個反應?你倆認識?

    獻給虛無的供物:......噫,這人是——

    我沒有再去看太宰,微笑着對唐娜說,“抱歉讓你久等了,卡米拉。我們走吧。”

    當呼吸化爲空氣:......唐娜·佩本。

    當呼吸化爲空氣:你可害慘我了:)

    我沒再搭理唐娜發來的“?!”,正好這時候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匆匆地跑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戴着蝴蝶髮卡、一臉興致盎然的女性,他大喝一聲“不要擅自跟人家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太宰!”然後又連連向我們道歉。

    我笑了一下,說“沒事”,然後轉身要走。

    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我回過頭去,看着太宰勉強恢復了鎮定,卻仍然有些發白的臉色:“這位先生,還請留步,你——”

    ......

    我?

    我怎麼了?

    我和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掃了一眼他拉着我的手,微微收斂了嘴角的弧度,說:“......不好意思。我和你不熟吧。”

    他擡頭看向我,眼神相觸的剎那,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蟄了一下似的放開我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我淡淡地說:“失陪了。”

    然後拽着唐娜離開,把那一夥人留在身後。

    ......

    我當時完全沒掩飾長相和聲音,就算年齡變了,氣質也變了,這次出行也在面部做了不明顯的僞裝,他有可能還是能認出來吧。

    但只要我不承認,就好了。

    畢竟,承認了又有什麼意義?

    我和他之間,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真的感情。

    要說有,也只是當年的我幻想出來的,泡影一樣,一觸就碎了。

    ......

    中也還會爲我傷心,可他,只會覺得我這麼輕易就死掉了,很無趣吧?

    這樣的話,那就當那個“今時”已經徹底消失了。

    從此再見面,就是不相干的人了。

    ......

    唐娜滿臉後悔地向我道歉,但我知道她臉盲,也沒有辦法。

    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我最後一次跟她說完“我沒事”,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

    此時已是深夜,走廊的燈光昏暗,一切都籠罩在晦暗的陰影裏。

    皮鞋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沒有一絲聲音,我默默地走着,看着自己鞋尖映出的一點朦朧的燈影。

    ——然後就和一個陰影裏的人撞了個滿懷。

    清冷又馥郁的白樺香一下子縈繞在鼻端,我下意識地擡手扶住面前的人,說:“......不好意思,沒事吧?”

    那人在我懷裏全身僵硬了一瞬,隨後掩口輕輕地咳了幾聲,說:“......我沒事。一時不慎衝撞了您,抱歉。”

    他的聲音低微,甚至還有些氣弱,卻有着絃樂般的優雅與柔和,像是不知名的小夜曲乘着夜風、穿過月光下的白樺林,銀白的樹葉絮語般輕柔地簌簌作響。

    說話間他的披風和細碎的黑髮掃過我的領口,我看他說話時氣息虛弱,好像有疾病纏身,披風下的身體也似乎瘦得讓人喫驚,不禁有點擔心:“......真的沒事麼,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不需要去看一看?”

    剛剛那一撞確實不輕,他別再被我撞出什麼毛病來。

    他擡起頭來,清秀而有些病容的臉上帶着溫雅的笑,眼瞳在昏暗的燈下暈開葡萄酒般瑰麗的光:“您真好心。”

    說完,他卻有些不適似的皺起了眉頭,原地搖晃了一下,“......不過,我確實有些頭暈,可能是有些低血壓,不知您能不能......”

    我會意地說:“我送你回去。”

    他微微地喘着氣說:“那就感激不盡了。”

    於是我扶着他,慢慢地走到他的房間,給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坐在椅子上,閉着雙眼呼吸了一會兒,胸口微微起伏着,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青色的陰影。

    過了幾分鐘,他臉色略略好轉,慢慢地喝着水,和我說了幾句話。

    他叫羅季昂·羅曼諾維奇·拉斯科利尼科夫,俄羅斯人,在莫斯科大學念哲學系的大二,這次是和同學一起出來旅行。

    我一下子想到同樣愛好哲學的亞利夏,倍感親切,和他天南地北地聊了幾句,還挺投機。

    但時間已是深夜,談話間又過了半個小時,爲了讓他早休息,我就告別出來了,但約好了明天下午茶一起喫。

    送別我時,他站在門口,風雪帽下略有些長的黑髮柔順地垂在臉側,微笑着說:“非常榮幸認識您,路德維希先生。明天再見。”

    “明天見,羅季昂·羅曼諾維奇。”我也回他一個笑容,隨後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

    第二天在自助餐廳裏,唐娜和亞利夏一邊一個坐在我旁邊,跟倆保鏢似的,特殷勤地給我拿喫的,似乎是想幫助我化悲憤爲食慾。

    我很想告訴他們不用,我哪兒這麼脆弱??

    但他們極有可能不會聽,而我說了,就反而好像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於是就安然享受着了。

    唐娜說:“我瞅見那邊兒有長得挺別緻的飯糰,給你拿一個?”

    “好呀。”

    亞利夏說:“我看那裏有蘑菇湯,很好喝的樣子,我幫你盛一碗呀?”

    “好呀。”

    就跟求最小公倍數似的,終於在某個時間,他們恰好同時出發給我覓食了,我對着面前琳琅滿目的菜,看着他們倆的背影,忍不住有點想笑。

    這時候椅子的響動傳來,有一個人坐在了我對面。

    他一身明亮的沙色風衣,託着腮,笑盈盈地看着我說:“真巧,這位先生,又見面啦。”

    “......”

    都說秀色可餐,或許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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