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飛劍。
與劍身上篆刻“天機”兩字的那種常見傳信飛劍不同,這一柄小巧飛劍上,所刻是“浩然”兩字。
自然沒有人不知道,這兩字代表着什麼。
相對於靈犀洲來說,離海之盡頭那座懸空山要遠兩百萬裏的雙子洲,各大排得上名號的山門宗派,也都在日落時分收到了同樣的飛劍。
同樣的八個行書大字,筋力老健,行雲流水。
“妖族犯境,歸墟告急。”
事實上,在年三十晚上,浩然兩洲就有不少人默默動身,連夜趕往歸墟了。在傳書飛劍抵達後,於是靈犀、雙子兩洲出現了一道壯麗景色,實屬百年難見。
黃昏紅日下,一柄柄顏色各異的飛劍劃破長空,齊齊飛往海之盡頭。
飛劍之上,站着一位位風采神異的劍仙。
有人仙姿飄飄,有人道骨仙風,有人殺氣滔天,也有屹立飛劍之上的邋遢男人,手指東方,高聲笑言:“等這一天,太久了!”
更有瞧不出真實年歲的年輕劍仙,斜坐飛劍之上,一腳踩着劍身,手裏拿着一隻葫蘆,裏面應該裝着香醇美酒,大口喝酒,爽朗大笑:“長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快哉快哉!”
從地面擡頭望去,御劍東去的劍仙們,就像是一羣結隊飛翔的大雁,認識不認識的,有沒有冤仇的,暫且都放在了一旁,大家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捍衛家園故土。
穿着嶄新紅棉襖的孩童們,腦袋死死望着天上,一邊追着跑一邊歡呼道:“快看,是神仙哎!站在劍上飛的神仙哦!”
……
雙子洲彩雲城中,蕭條一片的桃林下,鶴髮童顏的老者正在擦拭着自己的長劍,身後一羣人裏走出一位少年,沉聲道:“爺爺,子松要與你同去!”
老者微微笑道:“不急!我們這些老傢伙還在,還用不着你們年輕一輩來揹負。你們在家好好練劍就是了!”
很顯年輕的老人輕輕鬆手,長劍瞬間變大變長了幾分,自動漂浮於身前,擡腳踏上劍身,老人一一掃視過家中老小,曬然笑道:“守護天下安寧,是每一位浩然劍修不可推卸的使命。我楚雲天身爲天下前十人之一,更是責無旁貸。修養生息這麼多年,也該活動活動筋骨啦。”
鶴髮童顏的老人爽朗大笑幾聲,御劍斜斜升空,朝西北方飛去。
身背古劍的少年,怔怔看着爺爺遠去,眼神中既有失落,也有神往。
一位膚白俊美的少年走到他身邊,譏笑道:“楚子松,知道爺爺爲什麼不帶你去嗎?因爲以你現在的修爲,去了那邊根本不夠看啊!”
尚未及冠的少年,微微一笑,沒有反駁什麼。臉上那份儒雅安寧,實在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一位標準鵝蛋臉的年輕女子走到兩個少年身邊,輕捏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臉皮,嗔道:“楚斌,你現在說這些話都不帶臉紅了麼?現在你連姐姐我都打不過了,你還敢取笑高你三境的弟弟了?”
楚斌俊臉一紅,掙脫了姐姐的手,撇嘴道:“什麼姐姐弟弟的,什麼高三境的,非要分得那麼清楚麼?打不贏弟弟,很出奇麼?”
楚斌義正言辭道:“我急什麼?和楚子松一樣,我也服用過一粒破厄丹,十一境妥妥的放在那裏,只等哪天我去撿就是了。”
“堂兄,破厄丹只能讓你在十一境以內破境之時順順利利不出意外,並不能幫你提升境界哦。想必姐夫送我們破厄丹的初衷,並不是想讓我們有一勞永逸吧?”
楚斌瞪眼道:“是是是!你楚子松說的對!有你這樣厲害、這樣年輕的玉璞境弟弟,又有楊牧之那般有本事的姐夫,我楚斌還要那麼勤奮修煉做什麼?”
少年昂首道:“這彩雲城中,我楚斌哪裏不能橫着走?”
楚子松搖搖頭,不再搭理這個憊懶堂兄了。
楚斌瞅了一眼自己姐姐,扁嘴道:“姐,我那句話又說錯了,惹你不高興了?”
臉帶憂愁的女子搖頭道:“斌兒,不關你的事。”
少年眨眼道:“知道啦!我姐這是在想楊牧之那傢伙了,嘻嘻!”
“啪!”的一聲,少年腦袋上捱了一巴掌,“沒大沒小!大姐夫的名姓,豈是你能隨意亂叫的?”
少年知道理虧,不敢犟嘴,只是小聲嘀咕道:“什麼大姐夫,說得楊牧之好像不是你楚玉的夫婿一樣……”
楚玉紅着臉又輕拍了一下這個調皮的弟弟,“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楚斌當然不服氣啦,揚起脖子就準備和自己姐姐掰扯掰扯道理,一位身着淺紅色襖裙的美豔婦人盈盈走來,笑吟吟道:“好啦好啦!你們姐弟三人快進屋吧,飯菜都該涼了。”
婦人替楚玉捉掉肩頭幾瓣雪花,眼光柔柔:“玉兒,楚斌也差不多是個大人了,以後少打他一些。”
快步走在前面的楚斌回頭道:“就是,難怪我長得沒有楚子松高,都是姐姐你打的!”
少年回身走到美婦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撒嬌道:“還是嬸孃知道疼我,要是你早點回家來,姐姐就不敢這樣欺負我了!我的個頭也就不會差子松那麼多了。”
飯桌上,酒菜都還沒有開動,原本一家人熱熱鬧鬧正準備喫飯,剛好就來了飛劍傳書這一事,一家之主的楚雲天甚至來不及動筷,就匆匆御劍走了。
衆人再坐回飯桌前,卻忽然覺得心裏好像空落落的,並不止是少了爺爺一人那麼簡單。
楚子松將背後長劍收起,忽然朝對面的男人問道:“爹,姐姐和我姐夫,他們真的在一塊?”
圓滾滾的男人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不動聲色道:“子松,你在擔心什麼?不是告訴你們了嗎,牧之和虞瑤之所以沒有和我一起回來過年,是因爲他們實在抽不出時間來。虞瑤正處修煉緊要關頭,說不得過段時間就能躋身上五境了,而你們的姐夫楊牧之,就更忙了,煉丹、練拳、練劍,那小子得了一身的洪福氣運,忙得不可開交呢!”
楚斌伸長脖子小心問道:“伯父,楊牧……我姐夫他,真的能在霓橋上走路?那個什麼稻香城真的因他降下了一場金色甘霖?”
楚堅笑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