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州府衙大堂的正中央燒着一堆火,蘇觀生、田見秀和一個陌生人分作左右,大堂內外站着十餘名兵士。朱聿鐭一進大堂就看見了那陌生人,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個人,全是一個逃荒人的打扮,約莫三十歲出頭。
“你真的是從大同來的?”朱聿鐭看也不看那人,只是烤着火。
無人回話。
朱聿鐭又問道:“你沒聽見我的問話嗎?”
那人微微一笑反問道:“想必閣下便是唐王殿下吧?”
“知道我是誰爲什麼不回話?”
那人道:“這等軍機大事,豈能堂而皇之的便說出來?”
“這裏都是我大明朝廷的棟樑,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出來。”
“既然唐王殿下信不過在下,那在下就告辭了。”
“你想將他們都支開,不會是來刺殺我的吧?”說着,朱聿鐭微微側頭,猶如狼顧一般的眼神看着那人道:“就算你不是來刺殺我的,我憑什麼相信你要超過相信與我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
那人聽了朱聿鐭的話,沉默良久,方纔道:“我家大將軍希望唐王殿下能揮師渡過黃河,與我家大將軍共取北京。”
朱聿鐭問道:“你家大將軍就要你帶這麼一句話給我嗎?”
那人道:“還有,我家大將軍願意尊奉隆武皇帝爲正朔,如果殿下繼承大統,我家大將軍便尊奉殿下爲正統。”
“還有呢?”朱聿鐭坐到主位上,點起了旱菸,“吧唧”“吧唧”的抽着。
“還有?”那人被朱聿鐭問得一頭霧水。
“你家大將軍憑什麼讓我相信他的話是真的,你又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是真的?”
“既然唐王殿下不相信在下,那在下就只有告辭了。”
“告辭?”朱聿鐭冷冷一笑:“你既然進了許州城,將我大明新軍的軍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了還想走,你覺得有這麼簡單的事嗎?”
那人問道:“殿下想做什麼?難道是想同室操戈嗎?”
“同室操戈?”朱聿鐭笑道:“你還知道同室操戈這個詞?”
“殿下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家大將軍和在下是真的?”
朱聿鐭道:“很簡單,你家大將軍既然願意封我爲正統,他就沒有給你什麼信物帶來,比如說派他一個兒子到我朝中來做官嗎?”
那人道:“自從我家大將軍反正以後,清狗的賊兵便將大同圍得水泄不通,在下能夠出城那是大將軍派人日以繼夜的挖地道,在下才得以悄悄出城。大將軍的兒子尚幼,出城的時候難保不發出響動,怎麼能出得了城呢?書信倒是有一封。”
“書信呢?”
那人立刻把破棉褲撕開一個小口子,掏出來像棗子大小的一個東西,遞給了朱聿鐭。
朱聿鐭沒見過這種東西,但他猜測這就是武俠小說、歷史小說中常提到的蠟丸書。他掐開蠟丸,取出一個紙團,仔細地把它展開。這是一張非常薄的白綿紙,上邊密密地寫着幾行小字,內容是姜瓖告訴自己:他在大同反正,已經擊斃了數萬清狗,但是清狗的數量仍然有十萬之衆,請自己率領人馬,渡過黃河,內外夾擊,消滅清狗的主力後,便可乘勢反攻,一舉攻下北京。
那人聽了朱聿鐭的話,臉上顯得有些失望。朱聿鐭道:“你放心,如今濟爾哈朗到了開封,如果我軍將開封城圍住,建虜一定會調大軍來救援開封,如果我軍攻佔了開封,建虜也一定會調大軍來反攻開封,總而言之,此番北伐就是爲了策應你家大將軍的,只要我軍在中原往來遊擊,就可以牽制大量的建虜,這便是對你家大將軍最好的增援。”
朱聿鐭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人無話可說,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只盼唐王殿下的計謀能夠成功。”
打發走了姜瓖的使者後,朱聿鐭問蘇觀生和田見秀道:“二位覺得怎麼樣啊?”
蘇觀生笑道:“殿下謀略,卑職欽佩。”
朱聿鐭將手一揮道:“別盡說好聽的,你就說說,建虜會不會中計?”
蘇觀生道:“無論這人是不是大同來人,也無論這人是不是建虜的奸細,殿下明着說要攻打開封,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建虜決然不會想到我軍在殲滅了吳景道之後,沒有挾勝利之威攻打開封,而是突然轉兵東進,攻打徐州。”
田見秀雖然久在軍中,也見多了奇謀妙計,爾虞我詐,但是老實的秉性沒有變,問道:“如果這人真是姜瓖派來的,那……恐怕不好吧……”
蘇觀生笑道:“玉峯將軍,唐王殿下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在河南牽制建虜,讓姜瓖從大同突圍,轉入太行山,只要姜瓖能夠進入太行山,我相信他是能夠堅持下來的。”
朱聿鐭道:“只要姜瓖能夠進入太行山,那邊相當於在河北我軍有了一個‘眼’,這個眼就相當於將蠟燭的燈芯插在建虜的肚臍眼上燒,我就不信他多爾袞不痛!當然,我也不能盡指望着姜瓖在太行山做眼,孤眼難活,我想能不能在豫西也做一個‘眼’,如果豫西的眼和太行山的眼都能做成,那我軍第一階段北伐可以利用豫西羣山中的人馬接應;第二階段北伐過黃河就可以利用姜瓖爲接應。”
田見秀道:“殿下的想法雖好,就只怕姜瓖突不出重圍啊。”
朱聿鐭道:“那就得看讓姜瓖的本事了。”
蘇觀生問道:“殿下準備留那支人馬在豫西做‘眼’?”
朱聿鐭沒有回答蘇觀生,而是問田見秀道:“玉峯,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