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當捕快那些年 >第94章 傳劍
    “當年李家出事時,芷月才生產,身體虛弱,她偷偷出宮,找到宋大哥,跪在宋大哥面前,請他救你們全家,你知道宋大哥從來不拒絕芷月的請求的,他一人進了皇宮,在陛下面前據理力爭,想要保全你們李家性命,只是陛下心意已決,聽不進任何話,還將追殺你之事,派給宋大哥,那時你的武功比一枝花如何?”

    李知行道:“不如。”

    “陛下讓宋大哥帶八百精兵一路追殺於你,若不是他心存慈悲,就憑你和幾個白衣劍卿,能活着逃到北周?正因此事,陛下與宋大哥心生間隙,至於之後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李知行初聞此事,想不到原來當年還有這些事,陷入沉思之中。

    薛應雄道:“當年你我兄弟三人,本來應該聯手做一番大事業,可現在看來,我們終究對那位捉摸不透啊。”他很顯然不想多說,又道:“你埋在我家中的桐油,我權且收下了。”

    李知行見事情敗露,臉上滿是頹然與不甘。

    可是事已至此,他沒有任何機會。

    薛應雄來到範趙二人身前,對二人道:“你們先回避一下。”

    ……

    範小刀和趙行出了油坊,範小刀心中好奇,想要聽他們在院中說什麼,可兩人聲音極低,對趙行道:“你耳朵好使,他們在說什麼?”

    趙行道:“估計是些陳年往事,他不願我們知道,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範小刀想要湊上前,卻被錦衣衛的人攔在門外,只得悻然作罷。範小刀道:“我覺得李知行挺可憐的。”

    趙行冷冷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以他的罪行,怎麼也得判個凌遲吧?”

    趙行道:“那不是你我要考慮的。此人禍害我大明二十年,無數家庭被他毀掉,妻離子散,你竟有閒工夫可憐起別人來?要知道,半個時辰之前,他還威脅要殺你。”

    這件事對範小刀觸動很大,李知行走到今天這一步,朝廷乃至陛下都或多或少有責任,像他那種簪纓之家的公子,突逢大難,心理扭曲,生出報復之心,且禍害極大,於法,最不容赦,於情卻又是不得不爲。

    他們守護的大明,究竟是大明的天下百姓,還是皇宮裏的那位陛下?

    範小刀心中第一次生出疑惑。

    趙行似乎看出了這點,他道:“這個世間,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並不是非黑即白,我們捕快,懲惡揚善,剪除禍害人間的毒瘤,保天下清平、海晏河清,抓人是我們的本分,但至於有沒有罪,那是朝廷的事。”

    範小刀辯道:“朝廷也是人組成的,陛下也是人,也難免不會犯錯誤。那我們守護的是這個秩序,還是少數人的利益?”

    趙行道:“一飲一啄,皆爲因果。”

    一場談話無疾而終。

    兩人陷入沉思之中。

    李知行這些年犯下的罪行,罪不可赦,但他之所以有今日,與當朝的局與勢脫不了干係,要知當年他也是名動京城的李探花,被視爲相國之才的李翰林,可人生軌跡卻一變再變,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

    “這些年,你沒怨過他?”

    薛應雄臉色陰沉,似乎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緩緩道:“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受着煎熬,一想到芷月落得如此下場,我心中便如千刀萬剮一般,更何況是宋大哥?當年他可是把她當作親妹妹一般。尤其是太平道觀那件事後,我更是徹底心涼,不過我與你不同,我學會了隱藏。”

    李知行記起了當年。

    那年他科舉高中,欽點探花,又是江南世家子弟,走馬誇街,迷倒萬千少女,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他們四人在城牆之上飲酒、下棋,李芷月在旁邊煮酒、彈琴,酒到憨處,那人解下腰間寶劍,放在他身前,指着他道:“你便是朕的肱骨之臣,將來大明江山,有你們輔佐,必然千秋萬代,朕的名號,也將萬世留名!”

    轉眼二十多年,坐在龍椅上的那人依舊健在,可世間卻已物是人非。如果沒有那件事,金陵李家也不會全家覆滅,他現在也位列內閣了吧。

    “你想怎麼處置我?”

    薛應雄走到他身前,俯在他耳旁,低聲道了一句話。

    李知行先是震愕,旋即露出一股釋然的神色,他忽然大笑了起來,良久才道:“宋大哥說我智謀過人,三人之中,數你最駑鈍魯莽,沒想到到頭來,老而彌堅的,反而是你。”

    薛應雄淡淡道:“不。那件事之後,我學會了閉嘴。京城朝堂,風起雲涌,你方唱罷我登場,黨政林立,我只是學會了更好的保護自己。”

    他說的是事實,二十年來,大明朝換了十幾個內閣首輔,但錦衣衛指揮使一職,卻始終被薛應雄牢牢抓在手中,李知行道:“你說得對,論格局,我不如你。”

    薛應雄從懷中掏出了一壺酒,拍開泥封,頓時一股香氣瀰漫在室中。

    李知行道:“赤水酒?”

    薛應雄道:“這是當年抄家之時,我從你家酒窖中取出的唯一一瓶,已有百餘年,珍藏至今,從未享用,一想到今日要送別老友,便帶了過來。”

    赤水酒,乃二百年前的名酒,以隱陽城赤水河水所釀,曾風靡一時,當年理宗皇帝,尤好此酒,只是百餘年前,一場莫名的大火,將隱陽城燒成了灰燼,而赤水酒從此絕跡,只有像金陵李家這種豪門貴閥,偶有一些私藏,也絕不輕易示人。

    他斟了兩杯,一杯放在李知行面前。

    微黃的酒漿,略顯渾濁。

    李知行道:“我記得十八歲中舉之時,父親曾取出一罈赤水酒,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飲酒。那一次,我醉了三天三夜,不曾起牀。”

    李知禮看到李知行已失去了鬥志,心中焦急,道:“三哥!”

    李知行渾然未覺,又道:“我有個請求。”

    “你說。”

    “所有的罪行,都是我一人之錯,我死之後,知禮是我金陵李家唯一的獨苗,看在當年交情之上,我想求你放他一條生路,你知道,我這輩子從未求過人的。將來,是當個布衣也罷,或逃到域外也好,也算是給我李家留了一點香火。只是,再也不要讓他想着去報什麼仇了。”

    薛應雄陷入沉默之中。

    他知道,金陵李家之人本就定性爲“餘孽”,若真追查起來,誰也逃不掉,這些年來他早已將仇恨藏於心中,不肯輕露於表,若是放走李知禮,將來事情敗露,他也會暴露於風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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