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莆田縣的事情之後,此時的流民已經分散開來,遠不如之前那般聲勢浩大了。
溫天一行人位於潁川郡的北部,此處山少水多,若是站在高處一眼望去,便能發現此地黃河支流縱橫交錯,到處是種滿了莊稼的田土。同時附近的村莊錯落有致,隨處可見。
但是道路之上,除了手杵着樹枝作拐的流民,卻是看不見別的行人了。
家家戶戶,都緊閉着大門,仍由人叫,無人迴應。
有些流民實在餓極,看到門外正在奔跑的覓食的雞仔,便小心翼翼的圍了上去。
有些農戶家中也有耕牛,這些人看了看,雖然眼饞,但也顧忌大漢律例,並不敢真的去宰殺。
就在這些流民各行其是之時,道路中央有一個八人的小羣體,處在了一種極度緊張的氣氛之中。
只見四個中年漢子一人一手擡着一副簡易的擔架,擔架上坐着一個格外年輕,但是着裝和麪容都有些狼狽的少年郎。
在少年郎的身旁,微微欠身的站着一個鬢間墜着兩隻小辮的年輕姑娘。在這個姑娘的肩頸左側,橫着一柄閃耀寒芒的利劍。
這劍身反射出來的光線格外刺眼,使得一旁立着的年歲稍長一些的年輕男子微微擡手遮住了眼睛。
正是仇雨節、溫天一行人。
溫天是個愛調皮玩鬧的小姑娘,沒大沒小慣了,平日裏都是被寵着的,哪裏想過居然短短一兩日時光,就被這個人用劍架脖子架了兩次?
“本姑娘便不放了,你能奈我何?”溫天說着話,同時原本挑着趙曦下巴的手也變成了爪,扣住了他的喉頭。
趙曦適時的發出了一聲悶哼,讓仇雨節心頭猛然就是一緊。
“莫要讓我說第二次!”
溫天撇了撇嘴:“看看你劍快,還是我手快呀。”
“仇雨節!無妨的!”
然而……趙曦的語音卻比不上仇雨節的劍快,只聽得“唰”一聲,突然迸射出的血花混合着劍身閃爍的寒芒,直直的飛灑上了天空。
接着,距離仇雨節最近的那個夥計便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捂住兀自噴灑血液的心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只能努力將頭偏向仇雨節,翕動了兩下嘴脣之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仇雨節飛快的握住即將落地的擔架,繼續用劍遙遙指着溫天:“放,還是不放!”
這一下變化太快,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楊星晨剩下那三名夥計來回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同伴屍體,還有仇雨節手上那仍在緩緩滴血的劍尖……
“啊——”
“殺人了——”
“瘋子!真是瘋子!”
伴隨着幾聲恐懼的驚叫,剩下三人齊齊鬆開手中擔架,如臨大敵般的往後退了兩步。
這下擔架落地,簡易的擔架在趙曦的重量下,頓時折了。而趙曦因爲這猛然間的失重,摔倒在地。
頓時地面上的塵土被擔架掀了起來,咳嗽聲開始響起,朦朧間無一人敢動。待風吹塵落視線逐漸清晰,才能看見趙曦狼狽的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他原本已然被清理乾淨的頭髮,瞬間又髒亂起來。
“孤都說了無妨的……你也太魯莽了,咳咳咳……”
“你們……你們……”
“殿下!趕緊過來!”
遠處似乎也有人發現了這裏的動靜,都各自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躡手躡腳的遠離了這裏。
原本昏黃的日光,似乎都變成了血紅的顏色……
“你……是不是瘋了……你是不是瘋了!與他有何干系?”
“溫天!快些過來!”
“溫天!”
“仇某人奉勸各位莫要輕舉妄動……”
仇雨節話音一落,場中瞬間安靜極了,楊星晨等人都屏住了呼吸,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甚至大氣都不敢喘。漸漸的,場中溫天的身子開始逐漸顫抖起來,接着傳出了溫天壓抑着的抽泣聲。
“我……我只是鬧着玩的啊……”
“我只是鬧着玩啊!你幹什麼啊!”
“你幹什麼啊!我又沒傷到他!他還是我救的!你幹什麼啊!”
仇雨節冷笑一聲:“勿謂言之不預!護他周全是我的職責!”
趙曦在一旁插話:“姑娘莫要傷心,搭救之恩孤銘記於心,死得不過是個夥計而已,待回了京,孤自會拿出大筆錢糧好生撫卹的。”
“死的就是一個夥計?!”
趙曦看了看雙目因爲淚光而有些泛紅的溫天,心頭一軟,於是溫言道:“是啊,就是一個夥計,仇雨節也只是擔心孤的安危。你和他相識已久吧?回了京師,孤定會好生撫卹的,不叫其家人老無所依,剩下的幾位同伴,孤也會安排人送他們回國,莫要難過了。”
“死的就只是一個夥計?”
仇雨節一旁冷哼:“仇某人之前已經說過,莫要讓我說第二遍,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有何可怨?趕緊收了你假惺惺的眼淚,好一同上路。”
“呵——”
“呵呵……”
“哈——”
“他是堂堂太子殿下,你二人自行前去便是,拉着我作甚?”
“太子傷好,自會放你離去!”
溫天聞言,雙目噙着淚,卻笑出了聲來:“我若不肯呢!”
仇雨節嘴角微微一勾:“你且試試便知!”
溫天瞬間覺得頭皮一緊,因爲她看見仇雨節的眼神正肆無忌憚的打量着自己身後的楊星晨等人。
這一次溫天沒有再試……
衆人尋了些東西將死者埋下後,原本高高的日頭已經開始逐漸向西落下了……
楊星晨代替了那名死掉夥計的位置,再找尋好藤蔓和幾節粗壯些的樹枝,修復好斷裂的擔架扶手後,繼續擡着趙曦,一路向西往武強縣而去……
這一次,原本最愛說話,時不時會聊上幾句的那些夥計,統統沉默不語,一路上,基本只有沉悶的腳步聲,還有粗重的呼吸聲了。
夜色臨近,天並未徹底暗下,天空中那抹淺白色的彎月就已經斜斜掛在了天幕之上。
“溫姑娘,累不累,可要歇上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