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欣喜若狂,將郡長一把摟入懷中,口中更是稱讚不斷。當夜,全軍大擺宴席,一則犒勞軍兵,二則鼓舞士氣。
蘇莫陪着虞姬坐在席間,目光看着一個個豪氣沖天,大放厥詞的將領,不禁眉頭緊皺。
“你是不是也覺得這些人好生可笑?”虞姬端起一杯酒,一邊酌飲,一邊用目光瞟着那些推杯換盞的人們:“作戰時,沒有大王,他們一個個灰心喪氣,喫酒時,沒有大王,他們一個個當仁不讓。真是可笑啊!”
蘇莫沒有接虞姬的話,目光在這些醉醺醺的紅臉上掃過,她在學着以一個過客的身份看待這些即將戰死的人,是應該同情,還是應該嘆息?她的心裏也沒有答案。
“花校尉就和這些人不一樣。”虞姬說着一指花錦棠端坐的地方,接着說道:“他就知道,該保持清醒的時候就要保持清醒。”
蘇莫的目光順着虞姬手指的方向,也看向花錦棠,嘴角彎起,露出一抹淡笑:“他啊,是不會喝酒,一杯就倒了。”
“哦?一杯就倒了?”虞姬扭頭看着蘇莫手中的酒杯,臉上露出取笑:“看來他的酒量不如你啊。這樣的男人豈不是很好對付?”
“他可不好對付。”蘇莫將杯中的酒喝完,又給自己斟滿一杯:“他會武功,我不會,他會騎馬,我不會,他會吹壎,我不會,他會觀影辨方向,我不會,他會當過客,我不會。”
“那有什麼是你會的,而他不會呢?”
“做飯。”蘇莫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做飯?”虞姬不禁輕聲失笑:“這沒有什麼特別啊?”
“是不特別,但是他就是喜歡喫我做的飯。而且還因爲怕別人和他搶喫我做的飯,把人給打跑了。”
“你做飯真有這麼好喫嗎?”
“也不是。”蘇莫搖搖頭:“我表妹喫我做的飯三年了,也沒有說過我做的飯多好喫。只有他,吃了一次,就喜歡上了。”
“吃了一次就喜歡上了,那他可能喜歡上的不止是你做的飯。”虞姬扔給蘇莫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就是喜歡喫我做的飯,沒有其他的。”蘇莫抿着嘴角,低下頭。
虞姬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不必失意,等我們到了江東,我讓大王作主,將你許配給他。”
“啊?不行。”蘇莫急忙擺擺手:“他是不會同意的。”
“大王的話,他敢不同意。”
“可是……”蘇莫爲難地看着虞姬,她真的想告訴她,她和項羽根本回不到江東,可是……
她苦笑了一聲:“有些事不能強求。”
虞姬聽着這句話,嘴角也露出一抹苦笑:“是啊,有些事不能強求。你說,回江東這件事會是強求嗎?”
蘇莫沒有回答,看着虞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漣漪。她突然覺得,其實每個人對於自己的宿命應該是有感應的,只是他們不願意去相信罷了。
蘇莫在陳郡只睡了兩個晚上的安穩覺,第三天午後,漢軍對陳郡形成包圍之勢,發起了攻擊。項羽依然是一馬當先,衝進敵軍,奮力拼殺。
傍晚時分,戰鬥結束,項羽率衆而回。一番商議後,楚軍決定繼續向南撤退,由項羽帶領主力軍殺出一條血路,鍾將軍押解糧草斷後。楚軍再次開拔,在廝殺中,艱難地向南撤逃。
在這艱難的撤逃中,還傳來了幾個噩耗:返回江東途中的數個縣郡都被漢軍攻陷:楚軍的叛降將領居然匯合漢軍一起夾擊而來;鍾將軍押解的糧草軍隊遇到漢軍的伏兵被衝散,不知所蹤;陳郡郡長抵抗漢軍無果後自動投降。
項羽聽着這一個個不利己的消息後衝冠眥裂,手中的霸王戟狂舞出一個個旋風,將棲近身前的漢軍一個個挑飛。此刻,他的胸中充滿了憤怒:昨日還把酒言歡,句句忠誠的陳郡郡長,此時已經投降漢軍;昔日共赴沙場的將領,此時已站在敵軍陣營,與自己刀兵相見;本想返回江東東山再起,卻不曾想這歸途已被漢軍逐一攻破。
出路在哪裏?歸途在何方?
他暴喝一聲,縱馬執戟,直衝漢軍腹中。
“大王,不可意氣用事。”一個將領大叫一聲,縱馬衝到項羽馬前。
項羽手臂一揮,將那人推落馬下,口中大喝:“殺!給孤王殺!”
花錦棠見狀,疾馳追上,一手抓住項羽戰馬的馬繮:“大王,您此番衝殺的目的是突圍,不可戀戰。”
“給孤王閃開!孤王要殺盡這些漢軍。”項羽怒吼。
“賠上所有楚軍也在所不惜嗎?”花錦棠仍然執繮,厲聲反問道。
“賠上所有?”項羽眼眸中的怒氣稍減,回頭看着和自己一起拼殺的楚軍。
“漢軍人數遠遠超過我們,這樣苦戰,喫虧的是我們。我們應該突圍,保存實力。”花錦棠繼續說道。
項羽濃眉一擰:“不錯,孤王要保存實力。”他說完,手中霸王戟一指一個方向,大吼道:“所有楚軍聽令,隨孤王殺出去!”
一匹黑色的戰馬衝在最前面,率領着楚軍殺出重圍,向着東南的方向馳去。四面的漢軍匯合一處,緊追其後。
就這樣楚軍跑了整整一夜,漢軍在後面追擊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楚軍撤逃到城父。
在城父,項羽清點所剩的楚軍人馬,損失不可謂不慘重。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毫不氣餒地鼓舞軍心——誓守城父,與漢軍決一死戰。
他一身銀甲在火光的照映下泛着耀眼的光芒,烏騅寶馬立在他的身後,目視遠方,磨蹄待命,一衆楚軍目光堅忍,揮舞着兵器,喊出震天的吼聲。
花錦棠耳中聽着這錚錚誓言,目光看向項羽,看着他臉上堅毅、不屈不撓的神色,心中再次替他感到深深的悲哀。
無上榮光終會褪去,這就是英雄末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