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般女眷不會選擇再向上登山,一則怕辛苦,二則還是怕辛苦。
禮王府的馬車行至半山的時候,已近午時,山腰上衆多府邸的女眷拉了幕簾正在用餐,食物香氣四溢,間或歡聲笑語。
半山婦孺衆多,韓墨兒又是話題之王,她恐自己又成爲焦點,淪爲他人佐食的談資,好壞不論,總之麻煩。因而她下了馬車不做過多流連,提着裙襬順着山路向上攀爬。
韓墨兒體力上佳,一路上與翠枝、翠柳說說笑笑、走走停停很是開懷。尉遲軒跟在後面不多言語,韓墨兒偶爾遞過來一句話,他便應承一句,不與他說話他便默默跟着。
他看着韓墨兒與兩個丫鬟相處,心中頗多震撼。他原就知道韓墨兒待下人寬厚,和善親切,沒有主子的架子,但也不知道竟能寵到如此地步。
給那個叫翠柳的丫鬟擦汗、打扇子;給那個翠枝留着她最愛的點心;在河邊嬉戲的時候給翠柳挽袖子;討嫌撩水還被翠枝教訓……
凡此種種不但看愣了尉遲軒,也看呆了一衆王府僕婦。衆人心中均有慶幸,王妃乃王府後宅之主,她的性情癖好直接影響到整個府邸的風氣,如今見王妃待自己院中的下人如此親切寬厚,想必對待他人也不會差到哪裏。
尉遲軒笑着搖搖頭,想到了在御花園第一次聽到韓墨兒的聲音,不就是這樣善良真摯、俏皮又嬌憨的聲音才吸引住自己嗎?
這個與衆不同的女人,她…是我的。尉遲軒心中升起一絲赧意,看向韓墨兒的目光柔軟至極。
“賢弟,此處樹木層林盡染,視野開闊疏朗,你我便在這裏休息一下,我今日帶了佳釀,咱們二人把酒臨風,做一回疏狂之徒。”正此時一個愉悅的男聲傳來。
韓墨兒及翠枝翠柳同時回頭向身後看去,只因他們聽出了這是韓志清的聲音。
“父親,”韓墨兒略感驚訝,“您也來登山賞秋了。”
這個時候,韓志清纔看到坐在山路一旁涼亭中休息的一隊人馬竟是自家女兒、女婿極其從屬。
看到韓墨兒有尉遲軒相陪,韓志清自然高興:“欸,墨兒你與王爺也來登山,這是真巧了。哦,對了,施禮施禮,看我這糊塗的。”
韓志清又忘了施禮,忙不迭的要跪下扣頭。
“韓大人免禮,荒野之地,規矩不必如此嚴謹,你我翁婿,今後私下不必多禮。”尉遲軒在韓志清俯下身子之前開口,給足了岳父面子。
韓墨兒嫁到王府半年有餘,與韓府相交之時,尉遲軒也看出韓志清雖迂腐無腦,但卻也是韓府唯一一個真心相待韓墨兒之人,韓墨兒對她這個父親也頗多回護,從上次借常嬤嬤回韓府掌家一事便能看出,因而尉遲軒也願意給韓志清幾分尊敬。
聽得尉遲軒如此說,韓志清十分驚訝,都城誰人不知禮王爲人冷漠、言語金貴,上次兩人相見時並無翁婿之感,只覺得禮王氣勢迫人令人惴惴,需謹慎對待纔行。好死不死,那天韓嫣兒發癔症,出言辱沒禮王,整個韓府差點讓尉遲軒發落了。所以再見禮王,韓志清心中又懼又怕,又得指望他好好相待韓墨兒,語氣中都帶出了討好之色,沒想到今日尉遲軒待他卻親和許多,言語間也將身份放低,給了自己這個泰山十足的面子。
韓志清只當他是見到皇親國戚畏縮,一手將他從身後拉出:“我還沒有介紹,這是我的摯友沈公子,沈單。今日我們相約一同登山,遊覽山情詩畫。”
沈丹珍心中暗叫倒黴,早知道她此番會遇到韓墨兒,怎麼也不會答應韓志清的邀約。
一個月來,韓志清與她頻繁見面,起先是等在她隨口胡編的客棧,久等不至便在那日他們巧遇的地方流連。因沈丹珍的店面就開在附近,兩人因而又遇上了,還是在沈丹珍的店鋪中。
這回她躲無可躲,只能隱去真實身份,硬着頭皮告知韓志清一些自己行商的真實情況,誰料韓志清真的存了結交的心思,三番兩次的往她店裏跑,穿着私服坐在店裏,時間長了竟然有幾回被誤認爲東家。
沈丹珍雖不想他來擾,又不好將話說得直白,再來每當她看到韓志清見到她時瞬間明亮的眼神,也不忍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這樣幾番竟讓韓志清有了與她已爲摯友的錯覺,此次登山也是他再三邀請,沈丹珍實在不忍他一次次失落,才勉強答應,沒想到竟然遇到韓墨兒,讓她心中悔意甚重。
但不管如何也要將眼下的情況應付過去,她略微上前一步,跪下身子,給禮王夫婦行了大禮:“草民沈單叩見禮王、禮王妃。”
“起來吧。”尉遲軒淡淡的說到,他待人向來冷淡,能瞟沈丹珍一眼全因韓志清說他爲摯友。
沈丹珍行完禮後一直沒擡頭,韓志清以爲她拘謹,便開口道:“墨兒,爲父不打擾你與禮王遊山玩水了,我與沈公子這便先行了,對了,有空去看看你舅舅,他過幾日便要回柳州了。”
“知道了父親,”韓墨兒目光一直在垂着頭的沈丹珍身上,她第一眼便認出沈單爲沈丹珍,並不是因爲沈丹珍行事做派、樣貌聲音不像男人,反而沈丹珍自小就以男裝示人,起初是有意模仿,多年過去她的做派已經融入骨子,活脫脫就是一個身形稍纖,面目俊秀的年輕男子。
韓墨兒能一眼認出,是因爲舅母曾經與她說過沈丹珍平日以男裝示人,她曾認真的臆想過沈單珍穿男裝的樣子,腦海中的形象與現在面前的人如出一轍,加之,沈丹清左耳有一顆並不明顯的小痣,他人可能未曾留意,韓墨兒卻記得清楚,兩個人上次談天說地,韓墨兒一直坐在沈丹清的左側,這顆左耳上的小痣自然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如今見男裝的沈丹珍與韓志清在一起,韓墨兒頗爲喫驚又大感興趣,兩個人地位、身份、經歷天壤之別,怎麼相交一處又成爲摯友的?
韓墨兒挑眉而笑,以她之性情,哪裏會錯失如此有趣之事。所以急忙開口挽留,倒顯得過於熱切:“怎是打擾,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剛纔還聽父親說要把酒臨風,不如我們一同,總把疏狂圖一醉,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