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天王幫離人閣的第二天,小葉子早早的起了牀。這一路顛簸雖然勞苦,但她早已習慣。不過,令她想不到的是,她以爲她起牀已經很早,沒想到,天王幫的僕人們早已爲她安排好了早餐。

    這麼多年飢一頓飽一頓,如今有人伺候,倒讓小葉子頗爲不自在。看着牀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裙,小葉子直咋舌。這些衣裙乍看不起眼,料子摸起來卻是極好的。小葉子試穿了一下,只覺得絲絲滑滑的感覺令她渾身難受,她便又脫了下來,自己還是穿着來時的衣裙。照了一照鏡子,笑了笑,嗯,還是本真最好。

    一大早,杜鵑兒便不知所蹤。小葉子吃了些東西,才知道杜鵑兒已經去總舵面見幫主。她雖然性子散漫,也知道楊一釗不在乎她這仨瓜倆棗,但此刻她寄人籬下又無名無分,也不好太過白喫白喝,便向僕婦要了些活計,幫忙做了起來。她本就出身苦人家,人又漂亮乖巧,半天下來,便和這些僕婦混熟了。什麼張嫂李嬸,小葉子叫的一聲比一聲甜。

    下午,張嫂說要去一個什麼“品味軒”,給楊一釗取些草菇做湯。小葉子笑着纏着張嫂一定要去,張嫂想了想,料也無妨,便帶着小葉子駕着輕舟到了品味軒。

    品味軒其實是天王幫的總廚,裏面堆放着各種各樣的食材,有些小葉子認識,有些她就難以分辨。張嫂便一樣一樣的教她認,小葉子也興致勃勃的學。

    正學着,來了一位老師傅,請張嫂幫忙。張嫂便囑咐小葉子不要亂跑,她去去就來。小葉子應了,便在品味軒裏緩緩的踱來踱去,看看這個,瞅瞅那個。

    走着走着,她走到一個小房間裏。一進門,撲面而來的藥味就把她薰得打了個大噴嚏。小房間裏砌着一排小竈,每個竈上都燉着一個陶泥小爐。小葉子細細看看,每個小爐上,都標着時辰。小葉子撇撇嘴,不知是哪個人這麼可憐,要按時辰不停喝藥。想來他生活的也很苦吧。

    正想着,有一個小爐裏略沸,小葉子趕忙找了個溼手巾,把小爐從竈上取下。也不知道是哪個人這麼不用心,煎藥也不看着點。她不敢讓藥受涼,忙找了個邊角上的小竈,把小爐架了上去,細心呵護,慢慢調理,這才避免了這藥浪費。不過這藥的味道實在是苦,小葉子光聞着,就已經受不了了,她忍不住嚐了一口,苦得直咋舌。

    真難想象,那病人是怎麼喫下這些藥的。

    她悄悄溜回大廳,偷偷拿了些冰糖,加進了藥裏。想來這冰糖最是溫和,加一點調劑下也無妨。小葉子熬着藥熬得滿頭大汗,突然一個小丫頭跳了進來,一看嘴角殘留着藥渣的小葉子,立刻尖聲叫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敢動藥爐!”她不等小葉子解釋,便大叫道:“郭大夫,郭大夫,有人偷藥喫!”

    一個矮小的老醫生聞聲急急忙忙闖了來,一個箭步,就一把逮住小葉子的胳膊。小葉子嚇了一跳正想要一把甩開。老醫生卻死活不放,只是硬按着她的手腕把脈,一臉驚悚不安。他把了半天,似乎也沒察覺出什麼異常,責怪的看了小葉子一眼,摔開小葉子的手,把腦袋湊在藥爐上嗅了半天,又取出一根銀針,插在藥裏試了一試,這才大喘一口氣,衝着小葉子一瞪眼:“哪兒來的混賬小丫頭,還不快走!以後再進藥房,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快走!快走!”

    小葉子吃了嗆,雖然自己有不對,卻又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就要理論。

    幸虧張嫂及時趕到,拉住小葉子,對着郭大夫連陪小心,這才平息了風波。小葉子被張嫂生生拉走,心中猶有不服,但看着張嫂那擔憂的臉色,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想來,這藥是給重要的人準備的,要不大家也都不會如此驚慌了,自己魯莽行事,本是不該。想到這裏,她也消了氣,乖乖的跟張嫂回了離人閣。

    在離人閣住了七日,小葉子雖然不是無事可做,但也和從前的生活大相徑庭,讓野慣了的她氣悶不已。該死的楊一釗不見蹤影,想念的杜鵑兒毫無音訊,至於放不下的李釐更是渺渺不知所蹤。這一番心情無處發泄,真是太不爽了。

    這樣也罷了,這混賬楊一釗不知從哪兒聽說她不肯穿新衣服,一聲令下讓傭人把她舊衣服一件件打包都給扔了。小葉子氣鼓鼓的去問侍女討要,侍女卻陰陽怪氣的轉達說楊一釗不喜歡這些粗鄙東西,可把小葉子氣個半死。

    沒辦法,她總不能光着身子滿處跑,只好從侍女準備的衣服裏,找幾件簡單的胡亂穿上。說也奇怪,侍女爲她準備的衣服,不是白的,就是綠的,莫非楊一釗鐘意這倆顏色?還好她正巧不喜歡太過豔麗的服飾,綠的白的都不是太過耀眼,倒也將就。

    這七天可把小葉子悶得狠了。不能到處跑的小葉子,不能四處玩的小葉子,那還能是小葉子嗎?肯定不是!

    於是熬到了第八天,她實在忍不住,就趁沒人注意,一個人在洞庭湖駕着小船胡亂遊蕩。黑髮綠裙,水光倒影,倒是相映成趣。衣飾雖華貴,她卻滿不在乎,只放肆推動雙槳,任水花青苔濺溼衣襟。

    洞庭湖水波粼粼,倒映着天邊霞光豔豔。小葉子欣賞着這一番水天相接的美景,心中感嘆之餘,忽然有些惆悵。如斯美景,若是身邊有一個人攜手共度,那滋味不知是有多美好。只是彩雲易散琉璃脆,這些情侶你儂我儂之後,又不知作何分離。只有這寧靜的湖水,千百年來,滌盪變換不盡的風情。

    正在意興闌珊時,小舟駛進一道窄小水路。面前水草蘆葦遮住視線,似乎有人故意設置了這一番屏障。

    她驅舟又行進了一會兒,眼前竟又別有洞天,闖過這蘆葦灘,居然尋到一個小小的島嶼。這島嶼上遍佈青竹,一陣風吹過,搖曳不止,隱約傳來竹葉摩擦的聲音,頗爲蕭索。

    小葉子心中有些不踏實,但越不踏實,就越好奇,忍不住要去看看島上風景。驅使小舟臨近小島,她忽然耳朵一動,只聽天空中傳來若隱若現的笛聲。笛聲渺遠,隨風而來,如碧天清風,又似瀟湘夜雨,竟一下抓住了她的耳朵。

    是什麼人,居然能把笛子吹的這麼好聽?

    小葉子幾乎忘記了泛舟,心神幾乎都要被笛聲攝走。

    那笛曲和她小時候的最拿手曲目一模一樣,卻在他高超的演繹下,幻化成不同的感覺,很孤獨,很無助,很難過,很幽怨。聽着聽着,小葉子不由自主的心酸起來。她坐在船裏,被這悽楚的音樂感染,黯然淚下。

    風兒輕輕吹過,水波依舊粼粼。她的耳邊身邊。只有這笛音嫋嫋。

    他,或者是她,在思念什麼?又是誰,讓他這麼憂傷?這憂傷,彷彿積累了好久,早已不是當年的澎湃,而更多是默然無奈。彷彿兩個人背對着走了數步,一轉頭,只見茫茫前霧,卻再也找不到那個人。

    風和潮水推動着小舟,彷彿一隻溫柔的手,把小葉子推向那笛聲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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