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女音清澈如泉,用詞透着凜然正氣,可說出嘴來卻又總是驕矜。小葉子循聲一回頭,卻看見一抹耀眼的明黃色自岸邊款款走來,在陽光下,明黃分外耀眼,正合來人驕傲的氣度——小葉子就算喝醉了,也認得此人,那個視她如死敵的薛悅。薛悅身後也有一名黑衣少年,與今日引領小葉子的那位黑衣少年服制相同,顯然也是“持劍宮人”。

    李眉兒小聲驚恐的道:“怎麼來的是她——我得到的消息明明是雲中城夏家——”

    薛悅緩緩走到李眉兒面前,嚴肅道:“憑她來的是誰,也不能在這信口雌黃,毀壞本幫聲譽。”她回頭望向身後的黑衣少年,“既然林劍客在此,此事還請秉公處理。”被稱爲林劍客的黑衣少年上前一步逼近李眉兒,眉宇之間盡是冷漠。李眉兒驚慌失措,哀叫一聲跌坐在地,不敢迴應。雙胞胎姐妹一見黑衣少年,也抖若篩糠,躲在一旁,不敢再發一語。

    薛悅哼了一聲:“仗勢欺人在天王幫是大忌,還敢在這公然喧譁,早應料到有此結局。”

    薛悅話音未落,忽聽得一個嬌媚女聲笑道:“不錯,不錯,薛妹妹雖然同爲候選近侍,卻知分寸,懂輕重。此事出在上凌煙,是咱們奉燈殿職責所在,咱們絕不姑息。不勞煩林劍客動手,來人,把這個李眉兒帶下去,打她三十板,再送入持劍宮,以示警戒!”李眉兒臉色立時慘白,早有幾個侍從搶上前去,將呆若木雞的李眉兒拖走。

    薛悅也不回頭看,只冷冷一笑:“還是蘊蓉你明白利害。”

    高蘊蓉自薛悅身後緩緩步出,一如既往的嬌媚可人:“咱們不過是按規矩辦事,有什麼明白不明白。”

    忽然一個柔中帶剛的女聲自衆人後方發出:“是嗎?”

    這突如其來輕輕的一語,卻如平地驚雷,令在場衆人都氣息一屏。只有小葉子迎上前去,行了一禮:“見過眉姐!”

    原來來人正是任青眉,她優雅的走來,後面還跟着白珊瑚等數名女官。任青眉一見小葉子,一笑:“是小葉子。”

    薛悅等人連忙欠身行禮:“見過任天王。”

    任青眉只是簡單的嗯了一聲,微笑道:“剛纔聽得有人在這裏吵鬧,確實是太過放肆,蘊蓉你處理的很好。幫主最近身體欠佳,這上凌煙還是長保清靜爲宜,免得影響幫主休息。”

    高蘊蓉似乎頗爲懼怕任青眉,臉色有些不安,但還是強自穩定道:“是,這是蘊蓉應盡的本分。”

    任青眉淺淺一笑,笑容平靜祥和,她眼光一轉,便輕輕轉到駱氏姐妹的身上:“這是駱家的紅拂和紅渠嗎?幾年不見,越發出色了。”

    駱氏姐妹忙上前行禮道:“謝任天王誇獎。”

    任青眉一雙明眸注視着駱氏姐妹的臉龐,把雙胞胎看得微微發抖。小葉子有些疑惑,眉姐雖然有些氣場,可也不失和藹親和,爲何衆人面對她時這般惴惴?

    任青眉打量許久,忽然笑了:“我說怪眼熟的。悅兒,你在幫裏時間也不短了,你過來看看,她倆長得像誰?”

    薛悅被點名,身軀微微一震,但她比起高蘊蓉來,卻淡定的多,只俯首道:“去年任天王生辰之喜,我父遠在邊境,不能參加,託人送來一對美人瓶。不知任天王可還記得?”

    任青眉似乎頗爲意外,思索片刻,才恍然一笑,柔聲道:“瓶子?哦,對了,是有這麼一對瓶子。別說,畫得是挺像。可惜,那對花瓶早前讓珊瑚失手打碎了,不然留到今日,美器對着美人,倒也是個趣事。”

    她身後的白珊瑚忙欠身賠禮:“是珊瑚辦事不力。”

    任青眉扶起白珊瑚,笑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也不需自責。駱家不愧是書香門第,把這一對璧人培養得鍾靈毓秀,兩個姑娘天生麗質也就罷了,居然還生得一模一樣,也實在是天賜的福瑞恩澤。”

    忽然聽白珊瑚道:“夫人,咱們桑農堂藍堂主的兩個兒子,也是一胞雙生,也是一模一樣的俊美挺拔,一表人才。”

    似乎被說到了心裏,任青眉一合手,微笑道:“是了!前陣子藍堂主還託我給他兩個兒子選個媳婦,正好鋒銳營就出了這兩個美人兒,這可不是天造地設的兩對嗎?”

    高蘊蓉一聽此言,有些急了,忙道:“夫人,駱氏姐妹今日來是參選候選近侍——幫中傳統,近侍任職期間,不可下嫁男子……”

    白珊瑚淡淡的一笑:“蘊蓉,藍堂主主管農事糧草,家財萬貫,兩個兒子也是人中翹楚。駱家姐妹嫁過去,必定幸福美滿。至於選侍之事,上凌煙現只缺一名近侍,若駱氏姐妹中選,豈不是不合規矩?這兩人不分軒輊,單獨挑一個出來,舍掉另一個,也未免有幾分不足之意。一個女子最大的心願,莫過於尋得如意郎君。藍家兩個公子瀟灑倜儻,本就是上上之選。以藍家的地位權勢,別說駱家,就是王府之女,也未必看得上。現在任天王親自做媒使兩家結秦晉之好,於鋒銳營也頗有利好。高堂主定不會反對。”

    高蘊蓉卻不肯退讓,仍然堅持道:“只是聽說藍家兩個公子未免有些太過風流……”

    任青眉一笑:“這不打緊。我自會叫藍堂主好好管教。少年風流,也是正常,有了妻子管束,就不會那麼輕率了。好了,這事我自會向幫主稟明。紅拂紅渠,你們去回稟高堂主,就說這件事我做主了。陸敵陸天王出走多日不知音訊,高堂主身爲堂主,代行天王職責,獨力支撐西方要務,本就忙碌。再加上他又是男人,這些兒女細緻之事他未必想得到。我身爲東天王,又是幫主夫人,這一點小事,能幫忙的我還是要幫的。”

    她不再看失魂落魄的駱氏姐妹,也不再理會鬱郁不快的高蘊蓉,只上前牽起小葉子的手,拍了拍,道:“你剛來這裏不熟悉,便和我一起去上凌煙大殿吧。悅兒,蘊蓉,你們年紀相仿,大家可要彼此照顧纔好。”

    小葉子被拉着手,心中雖有很多不解,但還是乖巧道:“是,任天王。”

    任青眉福了她一眼,嘴角一牽,便拉着小葉子緩緩向上凌煙正殿走去。

    高蘊蓉臉色鐵青,薛悅也是面色凝重。兩人互視一眼,跟了上去。駱氏姐妹一語也不敢發,顫巍巍站在原地。等到任青眉一行人消失在遠處,一人忽然抽泣一聲,捂面蹲下哭了起來。另一人身子晃了晃,只一歪,就軟倒在碼頭邊。

    小葉子一踏進上凌煙正殿,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心也砰砰跳了起來。這陣勢,大概昭胤開科取仕的考場,都沒這麼嚴肅吧。

    偌大的廳裏,上位設着一個大概一尺高的平臺,平臺上從左到右分別設着三個座位,皆無人坐。臺下座次分東西兩列相對而設,每列兩座。其中三座已然有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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