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菱綃教過她,隨手工具一定要備齊。小葉子便也自己做了個斜跨的小巧布袋,以便隨身攜帶一些小工具。她應了一聲,從布袋中取了一柄小銀刀,左手從水果盤中取了個梨,站在帳中角落默默削皮。不一會兒削得了,她想了想,從帳篷櫃子中取了一個小銀碟,將梨去核分成八瓣兒,整齊擺好。她又怕昀汐食用不方便,就在旁邊再配上一個小巧的果叉,這纔將梨送到昀汐桌上。

    昀汐以眼角餘光看了果盤一眼,低頭繼續看兵書,緩緩道:“不對,重新削。”

    小葉子一愣,這皮也去了,核也去了,還切成瓣免得難以取食,怎麼就不對呢?不過眼前乃是幫主,幫主有令,她也只好照辦。

    她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可能是梨塊分的太大。她又削了一個梨,將果肉切成大小合宜的薄片,擺成一個花樣,才把盤子再度呈到昀汐面前。

    沒想到這次昀汐連看也不看,道:“再削。”

    小葉子又一愣,喫個梨怎麼還這麼麻煩?她偷偷看了昀汐一眼,想從他臉上找到些許答案。但見昀汐只自看書,毫無動容。

    看不出昀汐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她嘆了口氣,只好再挖空心思想了。

    ……豈料她換了六七種方法,心中感嘆這輩子都沒想過擺個果盤也能這麼多花樣。可昀汐每次只是漠然甩下一句:“再削。”

    削到第九個梨的時候,小葉子總算明白了。

    削個梨,不就是削個梨嗎?搞什麼花樣啊?老老實實的削個梨不就完了麼?心思太多,反而弄巧成拙了。想來她昨天大戰鋒銳營弟子的事蹟,還是惹得昀汐不快了。

    她就削了個整梨,忐忑不安的呈給昀汐。

    昀汐擡頭看了她一眼,這才放下書,拿起梨吃了起來,喫完才道:“知道錯……咳咳……知道錯了嗎?”

    小葉子忙拜倒在地:“是小葉子錯了,不該耍小心眼兒欺瞞幫主,。”

    昀汐淡淡道:“起來。”見小葉子不敢動,他搖搖頭,起身將她拉了起來,道:“你知道你錯在哪嗎?”

    昀汐盯着她,那眼光似乎要把小葉子看穿。她從未見過昀汐這般深邃的眼神,隱隱中似乎有一種冷漠的威壓。這威壓令她瞬間失語,只覺無比惶恐,身子不由自主開始顫抖,腦子海中空白一片,想搖頭,卻又不敢。

    昀汐盯了她一會,突然笑了:“難道我會吃了你嗎?”

    這……他當然不會吃了她。可是他剛纔的眼神,真的令她害怕。小葉子搖頭,卻又本能的緊張道:“……當然……當然不會。”

    昀汐收了笑容:“那爲什麼……咳咳……爲什麼遇到麻煩不跟我說?”

    小葉子垂下眼簾:“我……我不想麻煩你。”

    昀汐盯了她一眼,似乎不想被她看到臉色,轉過身去,拿起茶杯飲了一口:“爲什麼?”

    小葉子頭更低了:“我是幫主破格提拔上來的,本該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她想起鋒銳營那些弟子看着她的眼神,彷彿她是什麼不堪入目的玩物一般,登時堅毅起來,“我就是不想讓別人看輕我。”

    昀汐嘆了口氣,緩緩走到她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頜,聲音忽然變得柔和起來:“咳咳……有我在,就沒有人敢欺負你。”他的手撫上她的臉,“所以……以後有什麼事,都告訴我。明白了麼?”

    他的手在摸我的臉?!小葉子只覺血氣上撞,驚惶失措,三分害羞夾混着七分心驚,使她雙膝一軟,身子一歪,差點跪倒。斜挎布袋中的銀製工具也跟着稀里嘩啦掉了一地。她趕忙蹲下去撿,這才避免了和昀汐面對面的尷尬。

    她低着頭,看不到昀汐的表情。昀汐凝立片刻,便慢慢踱回到座位上,道:“今日你沒有當面數落那些弟子,還算不錯。咳咳……下次再碰見這些前輩,記得要謙恭有禮,好言規勸,切不可胡鬧。若他們還爲難你,你按例稟報,我自會明辨是非。”

    小葉子俯身應了,卻不曾起身。昀汐看她始終不肯擡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道:“……通知四個分舵的弟子,安排今夜中營空地會餐。叫鋒銳營暗影堂堂主神夜來到我這裏來,我有事吩咐。再通知薛悅,以她爲主,好生籌備晚宴。你經驗不足,就不要逞強出頭了。跟她多學着點,對你沒壞處。”

    小葉子嗯了一聲:“是。小葉子退下了。”

    她俯身退出營帳,這才覺得一身輕鬆,自做了個鬼臉,趕忙離開了。

    昀汐緩緩步出營帳,看着她歡快的離開,面色蒼白,神情冷漠。這時,菱綃出現在他旁邊,捧着一個食盒,恭謹道:“幫主,到時間服藥了。”

    昀汐不應,回過身去,走進營帳。

    充實的時間過得特別快。暮色在不知不覺之間濯染了整個行莊,使行莊白色的帳布也暈成了血紅的顏色。小葉子剛剛和一羣離人閣弟子安排完中營夜宴的桌椅,擡起頭往西一看,只見夕陽殘照,分外壯麗悽婉。她心中忽有所感,只覺得隱隱有所不安,卻又不知是因爲何事。這時薛悅派人前來下達其他任務,小葉子無暇多慮,便又被薛悅指揮着忙碌了起來。

    好不容易全部收拾妥當,小葉子跟在薛悅後面,隨昀汐來到中營宴會場地之中。天王幫四個分舵的代表早已恭候在場,一見昀汐到來,紛紛齊聲行禮道:“參見幫主!”

    昀汐入了首座,方輕輕一揮手,笑着示意各位坐下。一百餘人同時落座,甚有氣勢。他巡視一番,笑道:“今日只是家宴,無需太過拘束,禮數一切從簡。”說罷,他斜睨薛悅一眼:“傳菜吧。”

    薛悅躬身面向昀汐退開幾步,這才轉身走至場邊,輕輕囑咐從人:“傳菜”。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裏,從人便端着各式菜品,魚貫入場。這行莊的廚備比不得上凌煙的精細,但也是膾炙豐富。烈酒豪肉一時間齊齊呈上,看着也是分外勾人饞涎。

    昔日上凌煙的英雄宴時,小葉子雖然去了上凌煙,卻沒能入席,是以第一次見如此盛大的會餐場面。此時她見僕從流水般佈菜、斟酒,無不整齊劃一,一舉一動毫無贅滯。就連每一盤菜品也是熱氣騰騰,俱是新出。

    以前流浪之時,她每天一人喫飽全家不餓,哪兒管這其他。卻忽略了一件簡單之事的背後,也蘊含無數細節。如今自己親手做過一遍,才明白這細節決定成敗的道理,不禁暗暗讚歎,薛悅果然是胸中有丘壑。組織這百人宴會本就難能,但薛悅獨力籌劃完善,指揮執行也是果斷效率,若非久經陣仗,是萬萬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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