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釐眉頭舒展了些許,沉浸在夢鄉之中,氣息平穩,似乎睡得安心——雲煥的心情反而暴躁了起來。他可沒楊一釗那麼多愁善感體貼入微,只覺得自己活像個老媽子,被這一羣少男少女拖累得厲害。要不是因爲楊一釗的託付,他纔不在這裏費勁做保鏢呢!這該死的,上輩子欠你們什麼了,今生要被你們如此折騰!

    然而他還不是全無人性,雖然心裏不爽,倒也沒衝上去一腳踢醒這個沉睡少年,只冷冷的在一旁觀察。

    雲煥一直自負俊朗非凡,所結交者中亦有楊一釗這等絕頂才貌之流,審美情趣早已不同凡俗。可當他看着眼前這個瘦削少年之時,一句詩忽然沒頭沒腦的就從腦海中冒了出來——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他一驚,猛地甩甩頭,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文藝嚇得渾身惡寒,忍不住心中暗罵:什麼啊!孤獨少年滿大街跑,偏他這麼招人疼嗎?一個小葉子,一個薛悅,一個神夜來……連楊一釗都沒這麼好命好嗎?哼,看來還是楊一釗沒本事。

    雲煥撇了撇嘴,轉身要走。也許是他腳步聲大了點,竟將剛剛入睡的李釐驚醒。李釐擡起頭,懵懵懂懂中看到雲煥,臉上還反應不過來,剛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這一系列的表情變化,被雲煥盡收眼底。一瞬間,雲煥更加狂躁,只想離李釐越遠越好,立刻翻了個超級大白眼,重重哼了一聲,扭身便暴走離開。剛走到廚房門口,他的肚子便嘰裏咕嚕叫了起來。

    到底是一天一夜沒怎麼喫東西了,他闖進廚房,剛想找點喫的。哪知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酸臭的藥味兒——爐臺上堆得滿滿的都是神夜來給薛悅療傷的藥竈,這蟲那草一應俱全,可把雲煥噁心得倒退三步,捂住鼻子就跑出院門口,蹲在牆角乾嘔半天。

    好不容易舒服了一點,他剛一擡頭,頭頂短短髮辮就被人拽住。

    一個清悅婉轉的少女音從他背後傳來,音色腔調亦是他熟悉的模式:“讓你好好看家,你怎麼反倒一個人躲在這偷懶?”

    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那個死煩人死煩人的小葉子。

    雲煥此刻又累又餓,又被凌月教的藥草噁心到,現在還被小葉子揪住辮子指責,心下說不出的委屈,只板住一張型男臭臉,皺着眉頭煩悶道:“哼,本事好的人都活該受苦。受傷多好啊,躺在那等人伺候,要喫有喫,要喝有喝,多滋潤啊。我也是一天一夜沒休息了啊,怎麼不見有人給我送喫送喝,服務周全?”

    小葉子低頭一看,見雲煥那張棱角分明、野性十足的臉上,居然也出現了小孩子一樣任性的表情,這反差正好戳中她的笑點,忍不住鬆開他辮子哈哈大笑:“原來師父餓了啊。好啦好啦,知道你累,徒弟我給你做好喫的,彌補你看家辛苦,好不好?”

    雲煥瞄了小葉子一眼,神情間略微緩和,但仍然傲嬌的昂首道:“這麼久不來看師父,你還有臉笑。”

    小葉子抿着嘴嗯了兩聲以作調侃,見雲煥又要發飆,忙收斂表情,雙掌合十懇求道:“我錯了。師父想喫什麼,儘管點菜。山珍海味,飛禽走獸,只要師父想喫,徒弟今天都給你做,好不好?”

    雲煥哼了一聲,伸手在她臉上擰了一把:“哼,除非是祕製香酥雞。”

    小葉子喫痛,也不惱,只咧嘴嘻嘻一笑:“好好好,犒勞你,等着。”

    忽然小葉子身後突然悠悠飄來一個抑揚頓挫的男聲:“呦,光顧着討好師父,就不想着給相公我也來一份?”

    語氣輕佻酥軟,卻不是楊一釗是誰?小葉子被他的做作態度肉麻得張口欲嘔,回頭狠狠的剜了楊一釗一眼,閃電般逃離現場,熟門熟路的跑去廚房了。

    雲煥眼角餘光看着小葉子走了,這才呵了一聲,伸肘向楊一釗後背一撞,隨即奸笑道:“終於到手了。”

    楊一釗臉上微微一熱,故作鎮定的清清嗓子:“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雲煥一臉嫌棄:“扯,繼續扯。你看你,八百年不臉紅一次,沒想到栽在了小丫頭片子手裏。你說你費勁不費勁,跟她同牀共枕那麼多天,昨個兒纔出手,真是婆婆媽媽磨蹭死了。不過呢,也看出你確實是用心了。作爲兄弟,我還是要說一句恭喜恭喜,早生貴子。”

    楊一釗一扯嘴角,眼中顯而易見盡是幸福的柔情:“可惜現在不是時候。要不然我肯定風風光光大辦一場,讓全天下都知道我這第一美男被人正式蓋印收編。嘖嘖嘖,到時候得有多少女孩肝腸寸斷啊……”

    雲煥小小翻個白眼,隨即哈哈大笑:“去去去,得了吧你。你啊——故作風流。其實根本就是個大癡漢,還在這強自要臉。等把天王幫這些破事都解決了,憑你楊一釗有才有錢,這婚禮什麼的還不是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嗎?”

    兩人一邊互相揶揄,一邊打打鬧鬧的走到螢霞居大廳之中。

    雲煥走到廳中椅子旁大大咧咧的一坐,盯着楊一釗,一挑眉臉色忽轉鄭重:“你願意兒女情長什麼的,我也懶得管你。但你光顧着談戀愛,忘了正事可不成。糾結這麼久了,也不見你有什麼決斷,怎麼,真甘心一直做這個小小的離人閣閣主?”

    楊一釗眼光一轉,撓撓頭道:“這,確實……還沒有想好。”

    雲煥白他一眼:“你啊,不是我催你。若說是蕭昀汐坐鎮天王幫的時候,你能力不足,我不怪你。可如今正是亂世出英雄的好時機。這機會稍縱即逝,真讓任青眉拿住了大權,一切成了定局,我看你這離人閣還能不能全身而退?任青眉這事,你早就該放下。她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你現在已經有了小葉子了,再不能揮劍斷情絲,可別怪我雲煥看不起你。”

    楊一釗嘆一口氣:“她不仁,我不能不義。其實也不全是因爲這件事。以前爲了保住離人閣,我做了不少功夫,你也下了心思。但是論起實力,我們和任青眉、高嵐之間差距頗大,就算真的想參與爭鬥,也不是一個區區離人閣幾句話就能搞定的。”

    雲煥哼了一聲:“這還算句人話。我拓靼部落兵強馬壯,就憑咱們的關係,只要你一句話,我這邊人手管夠。不過呢,軍事力量不能代替政治,具體怎麼在天王幫內部建立體系,我能插手的地方不多,還是要靠你纔行。我本想借助高嵐與任青眉爭鬥,看能否從中取利,但計劃趕不上變化。高嵐受傷退隱,恐怕一時半會指望不上。如果想發展,咱們就得另找人幫忙。”

    “我也是這個意思。”楊一釗沉吟一會,道,“有兩件事我無法參透。第一件,就是高嵐在藏經庫中的密室。第二……是高嵐爲何如此折辱珊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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