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照熙目光越過她肩頭，淡然一笑：“看這情況，咱們未必走得了。”
小葉子見神照熙神情有異，心道不好，立時轉頭——卻見身後閘門驟然被人關閉，鐵鎖聲響，陸徵已將這閘門反鎖，將諸人盡關在這密室之中。
透過閘門上網狀的花紋空隙，可以清楚看到陸徵那稚氣的臉上惶恐的表情。他連連喘氣，顯然緊張萬分。
小葉子幾步搶到門前，怒斥道：“陸徵，你……”
“我沒辦法！”陸徵叫道，“我沒辦法，姐姐！”
他緊緊靠在門前，似乎已經乏了力，連聲音都帶着一絲顫抖：“姐姐，你救了我命，我卻這麼對你，是我忘恩負義……可是……可是姐姐，我是個降將，本就根基不穩，若是讓人發現我私下把兇手帶到人質面前，我……我……我……”
小葉子凝視着陸徵，冷峻道：“你什麼？大膽說出來。”
陸徵低下頭，眼中已含了一層溼潤：“我……我真的喜歡菱綃，我不想……不想成爲階下囚……菱綃她那麼看重忠誠，她那麼愛蕭昀汐，爲了蕭昀汐的事業，她什麼都能做！若是知道我幹了這種勾當，破壞了她的計劃，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的！”
小葉子嘆了口氣，伸出手指在他眼角上輕輕一抿，替他拂去滲出的一絲淚痕，聲音轉柔：“那我問你，如果你自去邀功，就說你是被我們挾制的，但最終你機智過人伺機反制，最終將我們困於密室之中一網打盡……你是不是想這樣說？覺得這樣就能瞞過菱綃，就能讓她對你另眼相看？”
這一番話，正說到陸徵心裏：“姐姐……你……你都猜到了？我這樣，確實對你不起……但……但……”
小葉子嘆息一聲：“……你不必慌，如果我是你，我也難免會動這念想。”
沒想到她如此理解自己，陸徵心下感念，彷彿罪孽得到了寬恕，一顆心不由得軟了些許：“姐姐，你真這麼想？”
小葉子點點頭：“人非聖賢，心中所想又豈能完美無瑕？我也是喜歡過人的，自然感同身受。一個人若真是喜歡了旁人，便想把最好的都留給對方的心情，本就是人之常情。”
陸徵聽她淡定陳述，心中越發愧疚：“……姐姐……”
小葉子伸過手去，在他頭頂上安撫數下，慈聲道：“剛纔我打你打得重了，你是不是生我氣？我救人心切一時情急，這才下重了手……其實我打完了，心裏也後悔的緊。”
陸徵搖搖頭：“若姐姐在昨日問我同樣問題，我一定生氣。可也不知道爲什麼，姐姐剛纔那一巴掌打得雖然疼，但我卻有一點開心……至少，姐姐還是那個姐姐，是我從前認識的那個姐姐。”
小葉子點點頭：“我從未想過要殺你，你相信我麼？”
陸徵點頭道：“信。”
小葉子一笑：“信就好。你動手吧。”
陸徵一頓，聲音中透出一絲顫抖：“……動什麼手？”
陸徵聲音越發顫抖：“可……可……我……”
小葉子笑道：“你也不必開門，只需尋一個火摺子並一桶火油，往這密室中一倒一點……這密室斗大的地方，一旦起火，這幾個人都躲不開的。你可以站在對面看着，也可以轉身就走，不管怎樣，我向你保證，血一點濺不到你身上，你走出這巷道，還是乾乾淨淨的陸大人，一樣可以結婚生子，官升連元，福祿滿堂的。”
陸徵垂首道：“姐姐你……你別說了。”
小葉子搖搖頭：“爲什麼不說？殺了我們，你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不是麼？我承你叫一聲姐姐，爲自己的弟弟奉獻，也是理所應當的。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好麼？”
陸徵突然擡起頭：“姐姐，你，你別說了！”
小葉子凝視着他，甜甜一笑：“你信我，只要你按照我剛纔說的做，便死無對證了，菱綃就算再聰明，再懂得推敲細節，只要你咬死了事實如此，她也反駁不了你的。如果你一時心軟的話，以菱綃的細心，她一定會查問你的。到時候你夾在中間，豈不更是爲難？還不如一了百了，就這樣乾脆利落。”
陸徵捂住耳朵，表情痛苦：“姐姐，求你了，別說了！別說了！”
小葉子嘆息一聲，望着陸徵的眼神無辜中帶着一點超然：“阿徵，我知道你從小寄人籬下，被燕金人當工具壓在研究所裏，連玩個玩具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玩。你還記得我們剛見面的時候麼？你那麼開心，帶着我做了好多好多你喜歡的煙火，那些煙火真的好精巧，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厲害的本事……我當初把你勸回昭胤，無非是想讓你自由自在的過生活，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懂麼？”
陸徵不說話，眼淚卻流了下來。
小葉子慈愛道：“傻弟弟，哭什麼。你到底在怕什麼？怕姐姐死後怨恨你？如果我連這點覺悟都沒有，我還算什麼姐姐？你以爲我看着你這樣痛苦糾結，我便不心疼？阿徵，做人就是要選擇的。你既然要做，就該做到底，不然受苦的就是你自己。”
陸徵垂淚道：“可……可我不想殺你啊！我真的不想！”
小葉子嘆息一聲：“我知道你不想，可是你害怕，你害怕菱綃知道你擅自引人前來暗殺神照熙，你害怕昀汐治你的罪把你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你害怕神照熙恢復自由之後就致你於死地，你害怕殺了我以後會後悔……可我問你一句，你就沒害怕過自己麼？……你就不害怕，當你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掩蓋了一切，這段往事便真的能塵封永固，真的再無一人知曉？你午夜夢迴的時候，就不怕自己夢囈出聲，讓身邊的侍衛宮女亦或是你的妻子菱綃聽到麼？到時候，你是見一個殺一個，還是放棄這本該屬於你的光明未來，永遠不再見人？阿徵，心裏的枷鎖，如果你自己解不開，沒有人能幫你的。”
她沉下聲音，字字鏗鏘：“這個枷鎖將永遠跟着你，無論你走到哪裏，只要你活着，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它就會永遠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