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是個小孩,可他懷中抱鋼刀,坐下烏騅馬,衆軍簇擁如大將。
但誰敢嬉笑?
那廝一身血,面色如鐵劍。
他雖無十分威勢,卻又十分殺氣。
忠順王也收起臉上玩味的笑容。
“這孩子認真了。”忠順王把心一橫下了個決心。
任你鬧。
你若鬧出大好事來,便是有天大的干係老夫替你當。
“王爺,衆將士。”衛央跳下馬,抱刀一拱手。
忠順王往後一退,衆人忙跟着往後退。
“只怕要勞煩王爺讓開這高臺,”衛央目光森冷,稚聲道,“我要用這裏,當一個好法場,殺那麼一殺江湖的暴虐。”
他嘴裏說着話,手中解下那首級。
馬試千戶本待去喝叱,卻見他手提賊酋大步走上高臺,心中莫名一恐懼,連忙閉上嘴巴往下走去。
這廝脫離他的掌控了。
“不過,這一次,他是要名滿哈密的。”馬試千戶眼角閃過一抹冷意,“如果能……必定是……”
他默然退入人羣中去。
忠順王一言不發,提着自己的長劍順着臺階走下去,轉身上了烏騅馬,竟親自去鎮守秩序。
衛央目視衆人退下去,乃點將:“劉四海,李平胡。”
二都司一凜,忙上前抱拳。
衛央將賊酋扔過去,喝令道:“將這一顆人頭高懸旗杆,傳命滿場軍民,若有譁然者、踩踏者、趁機行竊,害人,縱火,不聽號令者,斬!”
二都司提起賊酋縱身上馬,在菜市口中心縱馬一圈,高聲道:“敢有趁機作亂者,同此賊!”
軍民皆默然,唯有幾個受害者的家人在其中啜泣。
衛央拔出刀,喝道:“將隴西雙豬提上來。”
安百總便往那幾個俘虜身上猛踹,踹醒好幾個,叫道:“哪個是隴西雙豬?”
有一個罵道:“老子便是隴……”
“另一個是誰?”安百總不耐聽他囉嗦。
那人大罵道:“衛央小兒,殺弟仇,來世也要報!”
衛央厲聲道:“把他押上來!”
那人一上臺,被梟首那賊酋正掛在高杆上,一時怒發如針,掙扎着要站起。
衛央背過刀,一刀背砸在那廝腿骨上,問道:“今日可在哈密行兇?”
那廝倒也算強硬,哈哈一笑道:“殺得好痛快!”
衛央又一刀,砸斷他另一條腿,問道:“昨日可殺人?”
那人又罵道:“有種下手!”
衛央便命人將他摁在臺子上,起刀柄,踩住手,用刀尖剔出手指,一下砸下去,那人嗷的一聲慘叫,卻不敢再罵了。
衛央道:“昨日可殺人?”
那人不由道:“不曾殺。”
“那麼前日呢?”衛央又剔出他一根手指。
那人剛一猶豫,衛央又一刀鞘。
“殺了,殺了,路過沙州衛,借宿在一個人家,被他們發覺,便,便殺了。”那人慘叫道,“姓衛的,給個痛快罷!”
“姓衛的,這般行徑,豈是江湖的做派?”那黑和尚瞧得滿面兇光,大叫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這般折磨武林同道,算什麼英雄好漢?”
衛央不理睬,命人取來紙筆,緩緩道:“衛某管不得你前世,管不得你來生,只管你這輩子作惡,自己說,似你這等禽獸之徒,只怕無一日不殺人,你若少說一日,我便砸你一寸骨頭。”
腳下踩着那人一口氣上不來,衛央往他後背一拍,他精神登時一震。
“我說!”那人大叫道,“平生殺人如麻,並未一一記着,可調官府告示來。”
“可。”衛央遂命人去取,不片刻,衙門捕捉文書到,果然有十數張海捕文書,上頭分明寫出來,隴西雙雄數年間作案十數起,果然殺人如麻。
衛央一一對照,命人細問那惡徒。
不片刻,那人氣若游絲,又被衛央輸入一股真氣,他痛得大聲叫道:“灑家認,盡皆認,要殺要剮,只消給一個痛快!”
摁着那廝的兩個軍卒兩股戰戰,他們只看到衛央一刀鞘又一刀鞘,生生砸斷那人十根手指,將那人慘狀絲毫不放在心上。
這小子真狠!
“換人來。”衛央絲毫不覺着害怕。
那畜生數年間殺害的人裏頭,既有打從他的地盤路過的客商,又有他二人“行走江湖”住過的農家常人,既有垂垂老者,也有稚嫩孩童。
對他們仁慈?
那麼這些無辜被殺的平民又該誰去掬一捧同情的淚?
“我再問,昨日所殺有幾人?如何殺?爲何殺?”衛央親自問。
那人痛哭道:“只三人,師父命我們多殺幾個,勾着官府的兵將,好掩飾殺死那姓劉的公子之事。”
“這次算老實,”衛央突然問,“前年春天自蘇州來的腳伕,你是怎樣殺他們的?”
那人稍稍有些錯亂,這不是剛說過麼?
剛猶豫,刀鞘又砸在他手腕上。
“說!”衛央雙目如寒鐵。
他不是有意捉弄,只是要覈對清楚。
那人思慮半晌,才一一說起細節。
“很好,”衛央揮手說,“拖下去,請按察使衙門行刑。”
那人大聲道:“快行,快行,不要審!”
衛央冷聲道:“你殺害平民之時可曾想過今日之報?”
黑和尚大叫:“咱們江湖中人……”
“哦,看來你等不及了,拖上來。”衛央回頭道,“可有看不下去的人麼?”
無人。
這本是邊城,誰會怕殺人?
“你怕麼?”衛央坐下臺子上,叫兩個六七歲的小孩兒,那兩個膽量十分大,竟敢踟躕着靠近,他們也不怕賊人,只怕衛央的鋼刀。
來到臺子下,那兩個孩子才說道:“我們纔不怕。”
衛央微笑道:“那可好得很啊,你們會捉螞蟻麼?”
幹嘛?
“去幫我找一窩螞蟻過來。”衛央拿出幾錢銀子遞過去。
那兩個小孩眨眨眼睛,卻不敢收他的銀子。
一個彎腰在地上一找,當即抓出一把螞蟻。
“喏,這裏多得很呢。”那兩個孩子驚怪道,“要這個作甚麼?”
衛央道:“自然是對付畜生了。”
回過頭,他手腕抖動在那黑熊臉上連斬七八刀,想想懊惱道:“怎麼着急了。”
他又叫過來一個兵,吩咐道:“快馬去我家,問小虎哥要一斤細鹽。”
很多人已懂得他要做什麼,那黑和尚叫罵:“皺一下眉頭便不是好漢。”
衛央不置可否,一刀打斷那廝的雙腿,衝着忠順王問道:“王府可有蜂蜜?”
忠順王沉默片刻勸解道:“這等惡人殺了便是……”
“他們是人麼?”衛央輕笑道,“我聽說,猛虎不喫虎,惡狼不喫狼,便是一條狗,也不肯喫同類的屍體。這等食人的畜生,大明王法管得了麼?祖宗道德約束過麼?我無心虐他,只是要叫他發自內心地承認自己是個人,而後以人間道義、家國王法,再斬他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