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想不出老匹夫在算計什麼。
讓他和嵩山派兩敗俱傷?
不是!
他的武功怎麼能與嵩山派大太保、三太保兩虎相鬥?最多能給嵩山派名譽上增添點黑點。
衛央因此認爲趙允伏是在試圖用他的性命讓嵩山派臣服於王府。
“道理很簡單,那百騎都是高手,當他們趕到的時候,倘若嵩山派的高手殺死了我,他們便將‘守備’這重身份拿去作威脅,左冷禪若不聽命於忠順王,那便是殺官造反。”衛央心忖道,因爲雙方武力值對比太多了。
還有王府的那些騎卒們。
衛央能感受到射向他的那一箭力道不足,上頭附着的真氣足以保證他的安全。
但那一箭就是那一箭,他感受到那一箭上的漫不經心與待他並不十分在意的態度。
“那就先看看王府對那百騎的處置,他們應當還有別的任務,我不配合它,且看他們要唱一出什麼戲,搞不好,溜出哈密城,江湖之大,我未必要死守哈密這邊。”衛央不在乎。
趙允伏在乎。
在乎得要死。
難得有一個安逸的下午,趙允伏在後堂裏翹着二郎腿,拈起一塊切糕,喫一口,喝口茶,舒坦地嘆息:“啊——”
這喫食那是那兩個都司剛纔送回來的,趙允伏沒見過。
他就是好奇,這衛小官人待誰都警惕萬分,怎麼對甯中則竟有些許親近之意?
“這小子太小,哪裏知道什麼美醜,且聽說這廝對甯中則頗爲敬重,應當不是有那些心思的人。”趙允伏納悶,“可要說濡慕,那卻又算不上,他又不是華山派的弟子。”
難道是人家給他做了幾套衣服嗎?
“也不像啊,老夫還送他那麼多祕籍,也沒貪圖他什麼。”趙允伏抖腿,“真奇怪!”
門外腳步聲亂。
趙允伏笑道:“怎麼樣?那小子感激不感激?想必是不感激的,但有沒有請你們去喫飯哪?”
門外闖進那百騎的首領,進門低垂着腦袋一副紅了眼睛委委屈屈的模樣。
怎的?
“辦砸了。”百騎首領悶聲道,“衛小郎殺了金刀門幾個弟子。”
趙允伏奇道:“這能有逑用?金刀門算個什麼東西,衛央要殺它那是擡舉它。”
百騎首領又說道:“而後打腫了衡山派方千駒的臉頰。”
“喲!”趙允伏驚道,“這廝不會不知道衡山派的威名,他怎麼……”
趙允伏也算比較瞭解衛央。
他頓了頓驚道:“還留下了嵩山派的哪個高手?”
“是,他又殺了嵩山派的大弟子狄修。”百騎首領抓了把眼淚,哭道,“還叫標下回稟,說‘王府當教育好王府的人,管好王府的狗’。王爺,他,他太不講理!”
趙允伏倒吸一口冷氣,連忙想了下,拿起一塊切糕遞過去,道:“無事,無事,想必是氣話。”
百騎首領原本還能忍住,可以看那切糕,嘴角一癟,陡然嚎啕大哭,捂着眼睛一陣風般的衝了出去。
太憋屈了!
這也太憋屈了。
趙允伏心中着急,又叫人把幾個百騎叫來,細細一問,一拍腦門兒懊惱道:“叫這小子誤會了。”
幾個百騎紅着眼睛道:“他憑什麼這麼說咱們?”
“無妨,無妨,誤會了,都是誤會了。”趙允伏分發切糕,“來,多喫點。”
嗚哇——
一個大約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腰裏掛着刀,背上揹着長弓,一看那切糕,竟捂着臉蛋大哭一聲背過身,卻聞到切糕的香味,又舔了下嘴脣。
就委屈!
他們這些人,全是戰場上犧牲的老卒的孩子,趙允伏收留他們,教習武功,研讀陣法,乃是哈密衛一等一的精銳騎軍,除非最危急時刻纔跟着趙允伏陷陣,否則都在趙允伏身邊擔任扈從,可謂從來沒有受過那麼大的委屈,直到今天被那個絲毫不講章法還蠻狠得緊的小子,又是威脅又是謾罵地教訓了一頓。
憑什麼?
“喫罷,喫一點,多少喫一點,”趙允伏安撫道,“那小子是個混球,咱們都不要跟他玩耍了,只佔他便宜。喫點,老夫尋思個法子,早晚叫他上門賠罪。”
又有幾個年輕的騎卒哭出聲來。
“咱們敬佩他斬殺惡人的骨氣,佩服他經商有方的頭腦,可王府的威嚴,總是要維護一二,他一言不合,嗚嗚,好喫,很好喫,”那少年騎卒道,“可他憑什麼欺負咱們?”
“對對,不該的,不該欺負人,放心,咱們早晚讓他來賠罪,”趙允伏心中焦躁,臉上卻不得不安撫有加,說,“那小子敬佩戰場上玩命的漢子,你們父輩是,你們自也是,只怕這次誤會了,無妨,喫一點,都回去歇息,老夫尋他問個明白。”
呃?
怎地有人打飽嗝兒?
一轉眼,一幫最大才不到二十七八歲的騎卒,將大約兩三斤切糕分個一乾二淨,他們倒也明事理,知道剩下的事兒很難辦,於是一面抹着眼淚,一邊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趙允伏等這些年輕的騎卒們出去,才撩起長袍,快步往後堂跑,跑半路,想起一件事,撒腿又跑回來,從桌子上只剩下自己喫過的半塊切糕裏,比劃着掰下一小半多,拿着快步往後院跑去,到門口,先大叫一聲:“好閨女,禍事了,有好喫的!”
靜室中,少女蹙眉推門而出,不悅道:“爹爹,禍事便禍事,關好喫的什麼干係啊?”
“真禍事了,那小子估計誤會了。”趙允伏笑容滿面,先把切糕遞過去,炫耀道,“爹好不容易纔從那夥饞嘴猴手裏搶到一點,嚐嚐味,正好一會兒去找那小子說明,爹爹給你多帶些回來吧。”
少女好笑道:“他又誤會什麼了?”
一手象徵性地掐了點切糕,原本沒在意,嘗一口,眼睛陡然一陣亮,輕笑道:“這人,武功沒落下,喫的也很精緻,這糕點好喫。”
“是吧?爹喜歡喫的,定是最好喫的。”趙允伏一眨眼哭喪着臉說,可那小子誤會了,“咱們本安排好的計劃,是迫使躲在暗處的葉大娘現身,把魔教那四個魔頭逼出來,這也是好心。”
“是啊,他們若再不現身,衛央既得罪魔教了,又得罪嵩山派,我看崑崙派那些人對他也不滿至極,只怕接下來多有尋仇之舉。何況,那人要利用他做一件大壞事,他畢竟年少,怎可無人照應呢。”少女奇怪地問道,“因此我命百騎遲緩到戰場,也好讓他與真正的高手對比——不對!嵩山派的丁勉武功倒也還行,但丁堅施令威聯手必在他之上,衛央的武功,殺狄修不在話下,他又鬧什麼脾氣了?”
趙允伏長嘆一聲,看着女兒又吃了兩口切糕,面色微微有喜意,只是心中愁得很,遂以全盤告知,末尾道:“這廝只怕當咱們要看他與那三派人打個死活,而後王府得漁翁之利。”
少女神色訝然道:“他竟果斷下手殺了幾個人?”
口中慢慢喫着切糕,少女在庭中來回地踱步,慢慢道:“這恐怕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