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覺真的有許多壞毛病。
平明時,他正仰臥小牀練吐納,忽有黑影輕手輕腳走進帳篷,悄然向小牀靠攏。
如之奈何?
自只好殺之。
殺了人,衛央才縱聲大叫:“不好啦,有人行刺滿速兒汗!快來抓刺客!”
這一聲大叫,不惟驚動了滿速兒汗,還驚動了聯軍營中許多勢力。
馬黑麻穿好外衣提着彎刀,快步穿過軍營直奔滿速兒的門口。
只等他到時,見衛央持劍站在門外,指揮着十七八個僕從,正將裏頭的地毯從門內拖了出來。
幹什麼?
“高嵐斡兒垛想必是討厭血跡的,我命人先換上一張地毯。”衛央拱手說,“馬黑麻速檀,你來得好快啊。”
滿速兒本是一心惱火,他恨不得叫人把那廝推出去砍了。
可這句話卻……
馬黑麻,你來得好快啊。
若是你帶着人過來的話……
滿速兒不動聲色轉過身去,心中卻迅速勾勒出他金帳與馬黑麻大營之間的距離。
咫尺之間爾。
馬黑麻尚不知,他見那屍體咽喉中劍顯然一擊斃命。
“好快的劍法。”馬黑麻心中警惕起來。
原以爲是一個武功也不過爾爾的小子,沒想到劍法如此狠辣凌厲。
“何不先問之?”馬黑麻心下突起一些喜悅趁機道。
衛央道:“我只當他是刺殺的人,哪裏有工夫問他。何況,我夢中好殺人。”
……
“也算是一個理由。”馬黑麻問滿速兒汗,“王汗,怎麼忽然想起……”
“哪裏是忽然想起,這人對我們至關重要,我只怕他住的不好,這才叫人去服侍。”滿速兒怒道,“可誰想……算了!”
“也是,這樣吧,我手底有幾個好手,叫他們來看着……服侍。”馬黑麻笑道,“尊貴的客人,自該整日有人伺候,如此纔算盡了咱們的地主之誼。”
滿速兒稍稍猶豫了一下,一看衛央似乎很反對,當即點頭先答應,而後才說道:“兩個笨手笨腳的女人,的確無法伺候好尊貴的客人,好吧,馬黑麻速檀派過來一人,我再派兩人。”
如此可看住這廝了吧?
晌午,衛央呼呼大睡,門口盤腿坐着兩個高手。
也不算高手,只是人很多。
忽然間,衛央從牀沿滾落下,仗劍大呼道:“殺賊,殺賊。”
那兩人當即起身拔刀,不料那廝劍法卻奇快無比,腳下滴溜溜一轉,竟從他們肋下鑽過去,反倒是他先跳出了大帳。
兩人正要轉身,忽覺胸口劇痛,低頭看,兩個血窟窿,那長劍扎透了他們的心臟。
衛央迷迷糊糊回到大帳,跳上小牀又呼呼大睡。
“殺了他!”滿速兒怒不可遏。
左右急忙道:“不可!斡兒垛還在城中呢!”
滿速兒一心狂躁頓時煙消雲散,蹲在地上踟躕片刻,一咬牙說道:“不行,我們再不能派人。去,教各部選四個人,不,六個人,我就不相信,他小小年紀還有能耐連殺六人。”
是夜果真無人被幹掉。
“那廝坐了一晚上,又是要喫的,又是要與我們聊天,只問些西域的奇談怪聞,天亮後又去調息去了。”六個人,來自六個部落,一起向他們的酋長彙報。
馬黑麻笑道:“這是無能殺死你們,因此給自己找理由。”
地毯又換了一遍,衛央摸摸身上的毒藥,眼珠一轉又生起計謀。
夜裏,衛央命那六人取來火盆,又要了十多斤的羊肉,自自在在在帳篷烤了一些,大喫大喝一通,又在賬內來回踱步片刻,渾身暖洋洋的試圖睡覺。
長夜寒冷,六人果斷學着他的做法自在烤肉,不料片刻間衛央又起,口稱又餓了,又叫人去拿麪餅,又自洗手烤肉,忙活了半天,也只吃了兩三串烤肉串,餅子卻吃了三五個。
待這廝打着飽嗝兒又去睡覺,那六人相視而笑,囫圇喫一些,不片刻既覺渾身發熱,又覺真氣不暢,心下均疑惑,這可是那廝也喫的烤肉。
只聽又一聲“殺賊”,可憐六個察合臺人,俱都喪在劍刃之下。
滿速兒既怒又喜,六個部落卻再也不肯派人了。
無奈之下,滿速兒只好又命親近他的亦密,這次一口氣派來了十六人。
“這下看你怎麼殺。”滿速兒心中得意暢快。
衛央果然無法再殺賊,可十六個人在外頭哆哆嗦嗦,他卻在溫暖的大帳裏呼呼大睡,直到高嵐自己回來。
她帶來了滿速兒愈發忌憚的消息。
鎮戎軍高級軍官,哈密有名的土豪,手握細鹽提取之法、火炮鑄造之法的衛小郎,那是萬萬不能這時候就幹掉的。
“王汗,叫別人都退了,我自看着他。”高嵐心情複雜,她在城內走訪了兩日,已知謀算已無可能,但又不敢擔負傳遞假情報的責任,於是建議道,“那小子豪橫的厲害,這番我進出通暢,果然無半點可疑之處。只是我畢竟一介婦人,軍國大事並不十分通曉。不若到明日,王汗派人跟着他,叫他自己想辦法將人帶進去,叫他們自行查看。”
滿速兒意態踟躕,高嵐明知他的心思,遂笑道:“王汗若敢去,那自是最好不過了。”
“不不,我怎可親去。”滿速兒駭然。
高嵐心中暗暗搖頭,她知道,小郡主只怕親自在這聯軍大營進出無數次了。
“料也是無妨。”高嵐道,“不過,王汗親自去,也有一個好收穫,那便是,王汗是第一個進入哈密城的察合臺王汗,如此一來,想必諸部也不會不服,到時候拿下哈密,王汗爲大汗,誰人敢不服?”
滿速兒怦然心動,然想一想此去的兇險……
“那就讓馬黑麻前去,總得有一個萬分可信之人。”高嵐果斷說道。
滿速兒心中猶豫不決,高嵐一笑道:“不過王汗做得好,幸虧沒有拷打衛央,若不然,只怕守軍中聽命於他的人定會懷疑咱們的誠意。”
什麼?
滿速兒驚道:“你怎地在信中沒有說聽命於他的人?”
“今日才得知,有數十個百總小旗之類,還有錦衣衛的人,他們清早來找衛央,”高嵐道,“其實我瞧得出來,他們是威脅於我,也是威脅我軍。”
這一下,滿速兒心中多了些自信。
可那廝值得信任麼?
“王汗若要去,我親自陪同,縱然有變故,憑手中長劍,也可保得王汗歸來。”高嵐口中說心中卻想,“小郡主對西域局勢極其瞭解,她知道,滿速兒是個蠢材,可薩義德是個很有智慧的傢伙,那必然不能殺了蠢材,反而讓有智慧的薩義德繼承了汗位。”
剛想到這裏,營後忽然馬蹄聲亂,不知多少軍馬自西邊而來,聯營頓時譁然,然而不片刻,有人來報:“薩義德來了。”
高嵐心下劇震,這傢伙來了那傢伙可就危險了!
誰?
衛小郎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