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受這幾日在桐宮招了大巫須、宮裏的巫覡、巫姑,說是商議這次大祭祀。

    聽桐宮男小臣說,商王受還招了許多小臣去集市上,打探各色貨物的價格,詢問大邑商缺哪些貨物?又出產哪些貨物?價格如何?

    商王受得了空就翻閱簡牘,還抓了費仲來商議!看來流通貨物這事,是要交給費仲費大夫了,可見這人確實是得了商王受的信重!

    喜媚輕聲道:“似乎好幾次王與那些貴族起了爭執,都是這位費大夫兩邊勸解!這次打了勝仗,可死傷也不少!王說要將這些將士造冊,論功行賞,好生撫卹家人!可誰都不願幹這事,也是費大夫帶着諸位小臣在做!”

    小狐狸又是安慰,又是傷心,終於聽到一個肯替王分憂的,卻是個處處受氣的可憐蟲!

    這個大邑商,究竟是商王受的大邑商?還是那些大商貴族的大邑商?

    忍不住叮囑琵琶,照拂些這個費仲,能幫就幫幫!

    小狐狸卻在擔心,商王受招了掌管祭祀的大巫須商議。

    可是這些巫師就是爲了神靈、爲了祭祀活着的,要他們同意更改祭祀儀程,要減少祭祀的神靈,簡直就是要他們的命!

    小狐狸囑咐喜媚多盯着桐宮看看,保不定又要吵起來,跟王族巫師們集體吵架!想想都覺着,自家這個王太威武!

    小狐狸靜下來想想,這個天下共主其實真的不是商王受,而是他背後的王族、王族的祭司們、王族的貴族們,除非商王受跟他們一樣,埋頭拼搶天下財務,而無視天下子民!然後就等着子民們揭竿而起!

    如今那些埋頭搶財物的,對上看到天下子民的,彷彿人人都在搶他自家的錢,再不肯鬆手!

    可見他們已經將那些財務,天然視爲自家的。卻不想想,這些財務是如何來的?

    “他們哪有本事想這些!”琵琶端着尊,喫着果酒,輕聲道:“那些貴族從小就被教導,這些就該是他們的,他們天生就該享受一切!那些人天生就該被他們奴役!我們若不是出來走走看看,而是如那些貴族一樣,從小圈在窩裏養着,保不定我們也是這幅德行!窩裏橫!”

    琵琶前幾日告訴小狐狸,銀狐回來了,她要去守着小狐狸的銀狐哥哥,得空再幫小狐狸盯着。好在琵琶訓練的那些婦人,已能派上用場。

    這次,琵琶又來纏着小狐狸招兵買馬!

    小狐狸安撫道:“再等等,受也想招兵,可如今…”小狐狸忽然在想,若是傳出王后招兵買馬的消息,會不會那些貴族就忙不過來爲難受?

    但是…自己爲何要做這個擋箭牌呢?

    “不急!在等等!”

    出乎小狐狸的意料,桐宮裏沒有傳出爭吵聲!從大巫須到各位巫覡、巫姑們,竟然默許了商王受的改弦更張!

    小狐狸纏着商王受,問他是如何說服各位大祭祀的?

    商王受黯然道:“孤只是將大商從成湯到如今,有多大的疆土,幾起幾落,子民生計如何,可祭祀從未斷過,只增不減,而如今的模樣…其實孤真的沒想到,大巫須比王叔還更明白大邑商如今的困難…孤也是才知道,大巫須不是只坐在宮裏,他也時常出宮,走出大邑商,許多方國他都去過,他竟然知道天下生靈艱難!他道,蒼天上帝護佑蒼生,必不會在子民艱難之際,還計較獻祭多少!”

    小狐狸不禁嘆道:“這位大巫須有大智慧!”

    商王受還記得,巫須只對他一人說的那些話…

    上帝已降下災禍!叫天神遮擋住了太陽的溫暖,這幾年會變冷!地裏的糧食會減少,會因此有災難…而這一切,已經不是獻祭能改變的!

    既如此,不若拿去保住那些無辜的子民!

    巫須道:“善惡終有報!王只需以天下爲念,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只是切勿急躁!攔路的太多!跟隨您的也不少!請愛護您的王后!”

    這些話,商王受卻不願告訴王后!他還是更願意看見,那個無憂無慮的王后!而不是跟着自己,操碎了心的怨婦…

    小狐狸不記得大巫須長什麼模樣了,似乎每次見面都是在祭壇上,恍惚巫須的臉上不是戴着面具,就是塗抹的五顏六色,很難見其真容!

    是不是作爲巫師頭領,就要保持神祕!

    哼!小狐狸很想說,有青丘狐狸洞神祕麼?

    過了幾日,巫姑又送來大祭祀的新的儀程,受還是聽了小狐狸的提議,只減少對幾位神靈的獻祭。

    這幾位的名號,小狐狸壓根沒聽說過!不知是哪裏編排出來的!

    對於旁支遠親還是給與了祭祀,只是犧牲,卻分出親厚疏薄。

    小狐狸還是有些憂心,受這是在更改五百多年的陋習。一石激起千層浪,小狐狸擔心商王受還是着急了!

    可是商王受確實已經無人可用了,不改不行了!

    祭祀的前幾日,參與祭祀的各路人馬,都看到了祭祀的儀程,桐宮又熱鬧了一回。

    商王受只說了句:“爲天下出力之人的祖先,才配享有豐裕的犧牲!”

    又有人哭訴,怎麼撤了許多神靈!這會遭受神靈的怒火!神靈會降下災禍!會遭報應的!

    商王受正欲駁斥,就聽大巫須起身,站到衆人面前,朗聲道:“我們曾獻祭於各位神靈許多年!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庇護!我已稟明上帝,那些不能護佑大邑商子民的神靈,我們不再獻上犧牲!我們獻上的犧牲,都是在偉大的商王帶領下,子民們終年勞做所得!不是大風颳來的!不給那些,不與我們神庇的神靈!”

    小狐狸聽了這段話,長大了嘴巴,只想狂呼“威武!”

    用輔食的時候,商王受特意賞賜了美味的鹿肉給大巫須!

    小狐狸特意囑咐庖丁,定要使出渾身解數,做出最美味的鹿肉,獻給大巫須!

    小狐狸拉着商王受輕聲道:“你看!有大巫須支持你呢!”

    商王受竟是紅着眼眶,感慨道:“是啊!大巫須的智慧,讓我們看到了更遠!更長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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