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督撫天下 >總督大會(下)
    眼看自己和黎世序已無舊怨,阮元也向英和問道:“英冢宰,我與黎總河本就沒有私怨,如今情形,英冢宰也看到了,後面的事,若是我二人能夠共事,我也絕無怨言。只是英冢宰方纔所言,卻未免有些……有些多慮了吧?如今天下尚屬太平,卻有何等江山社稷之事,需要冢宰這樣密約我等在此萬柳堂商議呢?”

    “哈哈,伯元兄,如今這些年,天下確實尚屬太平啊,卻不知伯元兄以爲,如今太平之本,在於何處呢?依我之見,當在於這幾年來,皇上一向慎擇督撫,府縣有能名者,多能拔擢,京中有治才者,亦可督撫一方,是以如今督撫,我雖不敢說盡數皆爲能臣,但大半都是稱職的,各位總制,如今直省巡撫,大多即便不是能臣,至少也是勤勉任事之人吧?”英和卻向阮元問道。

    “這個嘛……兩廣如今地兩位中丞,康中丞和趙中丞,確是頗有治才,巡撫一方,皇上和英冢宰自然是應該放心地。”阮元也向英和答道。

    “是啊,伯元,貴州的朱理朱中丞,聽說之前也與你共事過,他才具如何,你也該清楚啊?還有湖北張中丞、江西錢中丞,這些年不也算兢兢業業嘛?”伯麟在一旁也對阮元補充道:“嗯……還有湖南吳邦慶吳中丞,浙江陳若霖陳中丞,這些我看也不錯嘛。”

    “說地不錯,我兩江三省,錢中丞玉亭已經說過了,安徽姚中丞、江蘇陳中丞,我看也都不錯!只是這些年實在是麻煩事太多了,河道、漕運,如今鹽務也出了問題,可你說給咱們江蘇換個巡撫,這就能解決問題嗎?我看未必!”孫玉庭也在一旁補充道。

    “伯元,河南地小琦中丞,也在你任上與你共過事吧?聽聞如今八旗下一代之內,小琦中丞是辦事最爲勤勉,也最爲好學之人,我們在京中所聞,應該不錯吧?”那彥成也向阮元問道,他所言“小琦中丞”指地是這時的河南巡撫,之前的河南按察使琦善,琦善出身蒙古博爾濟吉特氏,祖上恩格德爾乃是明末清初的內喀爾喀首領,因投清較早,琦善一家百年來世襲侯爵,琦善也已得到了承襲資格,也正是因爲琦善家世顯赫,所以他尚不及四旬,便做了一省巡撫,時有“小琦”之稱。但琦善爲人卻勤勉好學,錢穀刑名之事一向用心,與尋常勳貴大爲不同。阮元向着自己巡撫河南之時所見琦善確是如此,便也點了點頭。

    事實上,由於嘉慶一向嚴馭督撫,對於不稱職者往往罷斥,歷年督撫選任也頗爲盡心,是以到了嘉慶末年,各省督撫也確實大半得人,八名總督之中,僅湖廣總督慶保一人爲人才具平庸,其餘七人均是一時名臣。十五巡撫之內也有一半聲名在外,其餘半數亦有不少勤勉之人,只有陝西巡撫朱勳因先前木工暴動一事頗獲譏刺,但相較於乾隆之末,僅就督撫人選而言,嘉慶確實已經進行了大幅改善。時人也多以爲此時官場之弊,在庸吏而不在貪吏,只是隨着海內生齒日繁,庶務漸劇,庸吏之害,有時卻也不下於前朝貪吏了。

    “是啊,皇上平日也總是和我等言及,治天下者,實爲督撫,所以無論皇上還是在下,從來在督撫藩臬人選之上便即謹慎,絕不能使貪鄙之人外放要任。如今看來,各省督撫,有如各位一般堪稱治世之能臣者,亦有勤勉可堪任事者,庸劣之輩,雖不能保證必無,卻也不多了。可爲什麼如今天下依然多故,各省依然聲稱多有積弊,以至當年盛世之景,如今竟是再不復還了呢?”英和聽着幾名總督議論,也不覺感嘆道。

    “英冢宰,依老夫之意,皇上是聖明的,只是皇上身邊,有些側近之輩,爲圖皇上青睞,便一味蠱惑皇上,皇上總說各省督撫因循疲玩,無所作爲,那是以前,可咱們呢?咱們哪一個不是實心辦事,在各省歷練了十多年,甚至二十年,纔得到者總督重任的啊?”孫玉庭聽着英和之語,也當即附和道:“可是這朝廷之中卻有些人,從來對咱們督撫有成見,凡事只要你做得稍有遲疑,他們就認爲你因循廢弛,凡事只要和他們想法不一樣,那就是咱們督撫有私心,是咱們想要從中牟取私利,凡是咱們以爲舊例不可行,想要換個新的章程上來,他們就以爲你是要濫用私權,可咱們直省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清楚嗎?他們根本不清楚!就說這淮鹽降價,降價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咱兩淮所有鹽商的利益都要受損,你不跟他們一個個談,不多花點心思幫鹽商渡過難關,他們哪裏肯降價啊?就算降了價,他們真的因爲入不敷出,破產了怎麼辦?可這些側近之人,有哪個瞭解咱們直省實情?今日問我是不是受了鹽商賄賂,明日問我爲什麼不去清剿私鹽,原本少則一年,多則三四年能辦成的事,他們就給你半年時間!這樣下來,咱們直省總督,就算有些整治地方的辦法,也實行不下去啊?英冢宰,您也是因爲這些側近之人排擠,所以至今尚不能登臨宰輔之位吧?”他最後一句話已是再清楚不過,所謂側近之人,便是託津和盧蔭溥了。

    “是啊,如今四川虧空倒是快要補足了,可是以前在浙江、在廣東的時候,就因爲賠補虧空的事,軍機處沒少給我下廷寄啊?”蔣攸銛也在一旁感嘆道:“其實如今各省的情況,大家都是清楚的,百姓越來越多,要辦的事越來越多,開支自然也不能再少了,就算咱們每項賬目都能詳加覈算,清理不急冗費,那開支也要比乾隆之時多出近一倍了。可各省收入並未增加多少,這樣下來,就算虧空果然能夠盡數賠補,那也是長策,絕不可躁進啊。可是如今樞廷之人,有幾個明白這種道理呢?伯元兄,你之前在浙江、江西的時候,不也是一樣嗎?”

    “二位總制所言,確有道理,可是英冢宰……”阮元想着如今樞臣與督撫之間,或許確實存在許多隔閡,但空自抱怨,卻也無用,便又對英和問道:“依冢宰之意,若想要根治此事,卻有何辦法呢?”

    “依我之意,如今最大的問題,便是你們各省督撫勢單力孤,你等平日各自節制一方,卻不能相互聯繫,有了問題,京中也沒有可資倚仗之人,這樣各位就是想把實情說清楚,朝中也沒人願意相信啊?”英和聽着阮元相問,便也對各人道:“所以如今在下倒是有個辦法,就是我等之間,能夠相互聲援,內外呼應,若是各位確有繁難之事,儘可給我來信,之後再上疏皇上,這樣我雖然不能得入軍機,但凡要事,我也能夠參與,到時候我和東甫爲各位在京中聲援,或許皇上可以聽從我等之見呢?之後,我也聽皇上說過,皇上希望各省有人望的總督可以入朝拜相,若是各位有這個可能,我也一定竭力舉薦。玉亭相國,實不相瞞,皇上如今已經定下相國來年入朝之事,到時候還請相國與我合力整頓朝綱,切莫再使側近之人一味逢迎邀寵,反而誤了各位總制一方的大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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