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虎警 >第五十九節 我是窮人
    陳哲勇點起一支菸,神情嚴肅,在沉默中慢慢地吸着。

    犯罪嫌疑人也是人,也需要有情感宣泄的時候。讓他們哭出來,罵出來,吼出來,對後續的案情整理有好處。

    突然,頭髮蓬亂的孫甜甜從椅子上站起來,儘管有手銬和橫在椅子兩端扶手上的金屬封閉杆,她無法完全站起,卻直指着坐在斜對面參與訊問的虎平濤,如瘋子般破口大罵。

    “你這個該死的掃帚星,爲什麼你就不能放過我?”

    “我知道你是警察。想要升官發財是吧?所以一路上都死盯着我,一刻也不肯放過!”

    “我被抓起來對你有什麼好處?我肚裏還懷着孩子……你……做人要講良心,到時候我在牢裏熬不住,一屍兩命,到了閻王爺面前,你就得上刀山,下油鍋。”

    陳哲勇被激怒了,猛然一拍桌子:“你這說的都是什麼話?孫甜甜你搞清楚,你涉嫌盜竊,金額超過上百萬。你不好好認識自己的錯誤,反過來還指責別人,這是什麼邏輯?”

    虎平濤注視着孫甜甜,耐心地等到陳哲勇把話說完,緩緩張開了口。

    “我很同情你,然而貧窮不是犯罪的理由。你可以抱怨社會的不公,也可以通過正常的渠道和方式尋找並得到財富。很多人都有仇富心理,但你得明白,在和平的社會狀態下,大部分人的財富來源都是合理合法。我不否認有些人作奸犯科,也不否認有人通過非法手段聚斂財富,但他們永遠逃不過監管,遲早會受到懲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孫甜甜的心態早已扭曲。她死死盯住虎平濤,姣好清麗的臉上肌肉扭曲,從喉嚨深處發出沙啞的聲音:“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也難怪,你是警察,你當然會這樣說。你……你這條該死的黑皮狗!”

    “你不能只看到社會的陰暗面。”虎平濤沒有動怒,他一再提醒自己必須在這種時候保持頭腦冷靜:“這起案子影響惡劣,省公安廳已經對你啓動了全面調查程序。資料顯示,你和李立明的工資都不算低,近五年來月平均收入在一萬三左右。你平時跟團,李立明在黎江景區這邊住宿舍,平時喫工作餐,每月至少可以存下好幾千塊錢。”

    “李立明交代,他每個月至少給你兩千塊,但你的銀行賬戶上只有一萬七千四百多塊錢。請解釋一下,錢都去哪兒了?”

    狀若瘋婆孫甜甜張了張嘴,硬生生把後面的罵人話壓了下去。

    她花錢是有些大手大腳。

    孫甜甜英文很好。一般來說,帶國外團的導遊收入都很不錯。以前還比較節約,後來哥哥結婚,孫甜甜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補貼過去,心態也由此產生了變化。反正與李立明的關係已經確定,房價那麼高,省喫儉用也很難看到希望,不如趁着現在年輕,好好享受生活。

    我是導遊,人前人後的忙碌,總得把自己最閃光的一面展現出來。

    花銷主要在衣服和化妝品方面。

    虎平濤關注着她的情緒變化:“這個問題與案子關係不大,你可以不回答。我想告訴你的是,國家對財富再分配方面的政策只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嚴格。就說扶貧吧,基層工作越來越細緻,很多貧困人口整村遷移,他們在安置區得到免費建蓋的新房,分發到新的傢俱和農具,還有各種幫扶政策。”

    孫甜甜撩了一下從額前垂落的長髮,冷言譏諷:“你逗我呢,你以爲你是新聞聯播的播音員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虎平濤平靜地回答:“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一葉障目。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不清楚,就沒有發言權。”

    在警校接受訓練的這半年,讓虎平濤看到了很多不同的東西。

    長久以來,滇省很多地方都是貧困縣區。到處都是高山峻嶺,多民族成分複雜,再加上各種因素,導致扶貧工作困難極大。

    剛到警校的第二個月,一名教官的妻子去世了。

    她是中共黨員,也是下鄉扶貧的幹部。在周邊村子裏走訪落實的那段時間,正好雨季來臨,遇到了泥石流。包括她在內,當時車上的四個扶貧幹部被衝下山,兩人重傷,兩人身亡。

    這已經不是扶貧路上的第一起意外亡故。

    這也不是宣傳片,是發生在虎平濤身邊的事實。

    “就因爲你過不好,所以就去偷?”

    “你覺得全社會都在針對你,敵視你,爲什麼不能轉過頭來好好想想,你爲這個社會做了什麼?”

    “別人口袋裏的錢,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的確有富二代,我就是。就說我的父母吧,如果我父親當年沒有在戰場上拼死力戰,我媽媽沒有在單位上辛苦工作,他們也不會有現在的財富和地位。”

    “都是拼出來的……想要坐在家裏什麼也不幹,或者輕輕鬆鬆上班就能得到高收入,那是做夢!”

    虎平濤的語氣越發嚴厲。到了最後,幾乎是指着孫甜甜的鼻子罵。

    她被說得啞口無言,只能低下頭,避開對面這個年輕人逼視過來的目光。

    ……

    案情基本清楚,後續工作交給黎江警方。

    將近一點的時候,陳哲勇把虎平濤送出了審訊室。

    “小虎,這次多虧有你,否則這案子真的很難搞。”陳哲勇是個明白人,他感慨地說:“孫甜甜這人不簡單,腦瓜子聰明,各種細節把握清楚,我估計她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得順着這個案子繼續深挖。”

    虎平濤友好地笑笑:“那就提前祝你成功了。”

    陳哲勇“哈哈”笑道:“謝謝你的吉言,要真有了突破性進展,少不了你的功勞。”

    兩個人下了樓,走進大廳。陳哲勇已經安排了一輛車,把虎平濤送回酒店。

    剛走出大門,遠遠就看見臺階下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蘇小琳。

    虎平濤連忙跑過去,詫異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這個季節黎江很熱,她穿着熱褲,修長光滑的雙腿在燈光下有種特殊質感。趿着一雙輕便的薄底拖鞋,露出很可愛的腳趾,塗着白色指甲油,足背與足踝之間曲線流暢,凸顯出骨幹與苗條的美。

    她把拎包斜挎在肩上,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你們從景區剛走,我們就回酒店了。李處長對今天的事情很惱火,給文旅局那邊打了好幾個電話,又給郭女士反覆解釋。我想着等你一起喫晚飯,可你一直沒來,我擔心你……就打了一輛出租車,然後……”

    虎平濤不由得笑了:“然後就一直等到現在?”

    蘇小琳害羞地點點頭,長髮飄飄。

    案子還沒有結束,陳哲勇很忙。他打通司機電話,叫來了之前安排好的車,看着兩人上了車子後座,於是彎下腰,雙手按住敞開的車窗下沿,認真地說:“小虎,這次的事情謝謝你,找機會我一定要請你喫飯。”

    虎平濤笑着迴應:“好,一言爲定。”

    陳哲勇目光移到了坐在裏面的蘇小琳身上,頗感興趣地問:“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蘇小琳不由得睜大雙眼,形狀很好看的嘴脣微微張開,很無辜地看着虎平濤,有些發懵。

    虎平濤連忙解釋:“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陳哲勇把眼睛一瞪:“哄鬼呢?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要不是你女朋友,誰會在公安局門口等你到現在?”

    這個……

    虎平濤一陣語塞。

    這種事實在說不清楚,也的確不好解釋。

    見狀,陳哲勇越發確信自己的判斷。他“嘿嘿嘿嘿”笑道:“抓緊時間領證結婚,我可是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好了,不說了,你們忙了一天挺累的,趕緊回酒店休息。”

    車子駛出公安局大門,往酒店而去。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透過車窗外不斷後移的路燈微光,虎平濤看見蘇小琳帶着微笑的側臉。

    他不由得心中一動,左手如老鼠般偷偷摸摸伸出,準確找到她的右手,緊緊地握着。

    與在大麗的時候一樣,蘇小琳掙扎了幾秒鐘,就不再動了。

    很快,車至酒店,虎平濤向司機道謝,拉着蘇小琳下了車。

    夏夜的空氣很涼爽,遠處的灌木深處傳來蟲鳴。

    “做我女朋友吧!”黑暗中,虎平濤大着膽子說了這麼一句。他感覺無論時間還是環境都很適合這樣做。現在沒有太陽,誰也看不到他那張羞澀泛紅的臉。

    詩人說過:黑夜是愛情最大的輔助力。

    具體是誰說的已經忘了,反正、似乎、好像、應該有這麼一句。

    蘇小琳感覺心跳的厲害,她仰起頭問:“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我就一直追,追到你答應爲止。”虎平濤忽然發現這種時候必須臉皮厚。怪不得都說女人喜歡壞男人,能說會道果真容易騙取她們的心。

    蘇小琳陷入了猶豫。

    其實這個問題一點兒也不難回答,答案不外乎同意或否定。關鍵在於,此刻回答極有可能決定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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