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英蒂是什麼反應,埃爾辛太太在和她說什麼,衛希禮又是什麼反應……羅蘭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在乎。
她根本不在乎他們怎麼想,她只在乎媚蘭一個。
她眼前的媚蘭臉色雪白,揚起臉看着羅蘭,像是一個小小的瓷娃娃。
羅蘭忽然轉身大步離開希禮,來到媚蘭面前。她低下頭,張開雙臂,就像剛纔希禮擁抱她一樣,她也把媚蘭一擁,擁抱在懷裏。
“謝謝你,梅利!謝謝你爲我做了那麼多……”
“你這個傻瓜,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告訴我——”
她眼裏沁出淚珠,是真心感激的眼淚。
“如果不是希禮剛纔過來鼓勵我,爲我打氣,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爲我做了那麼多。”
她一面說,一面在努力做心理建設。
她這不是在說謊,希禮剛纔過來,確確實實把媚蘭和英蒂在背後幫她一把的事情告訴了她。
但媚蘭她們推門進來的時候,希禮正在擁抱她。
所以此刻,她纔不得不硬生生把剛纔那個場景描畫成這麼一副場景:
衛希禮爲了她這個多年的老朋友,特地來看她鼓勵她,又了不至於讓妻子和妹妹的“功勞”被平白湮沒,所以特地偷偷地來把這些事“報告”給她這個老朋友。
她甚至還擡起頭,用嗔怪的眼光瞄了一眼英蒂,“英蒂也是……替我默默地做了這麼多,卻一個字也沒說。”
她看見英蒂用看一個怪人的眼光在看着她,而埃爾辛太太伸手捂着嘴,眼裏大惑不解,大約是看得見她這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之後,對自己“先入爲主”的認知產生了疑問。
羅蘭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梅利,要相信,一定要相信我啊!
如果一定要說這是個謊言,那麼這個謊言絕對是善意的。
她不是個高尚的人,她從沒想過要高尚。
但是她想保護媚蘭,作爲媚蘭保護她的回報。
此刻媚蘭小小的身體顯得格外溫暖。
她伸出手臂拍着羅蘭的後背,小聲地安慰:“沒事沒事,哦,思嘉,這有什麼,不過是小事一樁……”
“我從來都不想和你們之間保持那麼遠的距離。但我也想說,我真的很感謝你們的幫忙,和希禮的鼓勵……梅利,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誤解我。”
媚蘭頓時把她放開,雙手捧住她的臉,認真地端詳她。
羅蘭坦然地接受她的注視。
她不能告訴媚蘭剛纔希禮到底對她說了什麼,但是除此之外,她問心無愧,無一不能對人言。
她甚至想起了老祖宗們說過的“無欲則剛”這句話。
是的,她對希禮早已不剩半點**,所以她可以毫不畏懼地接受媚蘭的審視。她相信媚蘭可以在一秒之內就接受她的信號,認可她的真誠,從而忘卻英蒂和埃爾辛太太口中的所謂“桃色事件”。
“哦,思嘉,你千萬別這樣,別委屈,我當然……我當然相信你!我從來沒有聽信過別人說的那些……”
媚蘭一句話出口,相當於判了衛英蒂和埃爾辛太太的刑。
這時羅蘭正好面對着英蒂,英蒂那張冷漠的臉擰出了幾分錯愕,接着又流露出一絲惱怒。她彷彿在說:你太會做戲了。
就算衛英蒂無意中窺見了兄長的心事又如何——只要媚蘭盲目地信任丈夫和朋友,媚蘭就不會受到傷害。
她心裏真恨:衛希禮這個傻瓜,這個傻瓜——
她現在在想盡一切辦法替他善後,保護他的妻子,可是衛希禮難道像是個木頭人一樣,傻站在當地,等着別人指責他出軌、私通?
“唉——”
衛希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媚蘭,我想,思嘉還是有權利知道這一切的。”
衛希禮終於覺悟了。
他終於開口,順着羅蘭扯的謊說了下去。
“我來告訴思嘉實情,也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畢竟待會兒她是要去上臺競爭那個‘最佳餐廳’頭銜的人。”
——說完之後,就順便擁抱鼓勵了一下,畢竟他們是多年的相識、鄰居、好友。
這一番“善意”的謊言終於圓滿,滴水不漏了。
就算是衛英蒂不信,埃爾辛太太懷疑,那又怎麼樣?——只要媚蘭相信就行。
衛希禮臉色蒼白,跌跌撞撞地走上來。他伸出修長的雙臂,雙手一攬,索性把羅蘭和媚蘭全都抱住。他們三個人擁抱在一起。
但這次他的懷抱卻不帶任何特別的情感,似乎他左手攬着的,是朋友;右手抱着的,也是朋友……
“是的,”媚蘭抱着羅蘭,感受着丈夫堅實的手臂攬住她的肩頭,“有些東西是隻有我們三個人才能體會的,只有我們三個人一起經過了那麼多的風雨!”
她突然推開羅蘭,轉過身,面對英蒂和埃爾辛太太,擺出一副最嚴正的姿態。彷彿她爲了身後的丈夫和朋友,可以拋棄世界上的一切人。
“英蒂,你不瞭解你的兄長,也不瞭解思嘉,你更加不知道我們三個人一道,共同經歷過什麼,是什麼在我們之間構築了一道牢不可破的紐帶……”
然而,媚蘭越是這樣說,羅蘭心裏就越酸楚。
媚蘭知道嗎?她的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是糾結在三個人之間的婚姻——這種關係足以摧毀他們所有人的幸福。
她根本不敢去看衛希禮。
他想必也完全不敢看她。
他們兩個像是在拼命掩藏罪證的罪人,默契地都把眼光避開了藏着罪證的那個地方。
羅蘭悲哀地想:所以白瑞德是對的。她確實應該離開,離希禮越遠越好。
想到這裏,她努力擠出笑容,看向媚蘭:“梅利,來,再抱我一下。我待會兒還要上臺演說——”
她故意擺出一副忐忑的模樣,“我心裏正犯怵,誰叫我是個女人——”
媚蘭頓時給了羅蘭一個大大的擁抱,“親愛的,你比任何一個男人都要勇敢,都要頑強。我想不出,你做不到的事還有誰能做得到。”
羅蘭最後一次轉向衛希禮,她鼓足勇氣向希禮張開雙臂:“希禮,我的朋友,來再給我一個鼓勵——”
希禮依言擁抱她一下,她能感到他像她一樣緊張。他們相觸,又像是兩塊相斥的磁極,嗖地就分開了。
接着羅蘭越過英蒂和埃爾辛太太,就好像她是個從來沒有犯過錯的女人一樣,揚着頭離開了女賓更衣室,前往最後的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