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品女仵作 >第二十章 他們看見了
    “骸骨顏色正常,未見青綠,並無中毒跡象。右手手指骨結相對粗壯,死者生前應該是個手藝人。死者腳骨扁平,與人有異。”

    池時說着,就瞧見那駝子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

    他紅着雙眼,朝着這神案撲了過來,聽着池時的話,嚎啕大哭起來,“是我的梅娘,是我的梅娘。她的右臂,是小時候頑皮爬樹,摔下來摔斷的,後來尋人接骨,給養好了。”

    “她阿孃走得早,靠着我扎紙人餬口,這孩子是個孝順的。畫人面的事情,她做不來,就經常給我劈竹蔑,紮成人形。在她嫁人之前,我們父女兩人,就靠這手藝,相依爲命。”

    “她的腳,跟她阿孃一樣,腳底平平的,走不得遠路。平日裏出去拉竹子,都是我去。唯獨那麼一回就……是我的梅娘啊!”

    他說着,猛地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我去廟中,瞧見梅娘懸在樑上,竟是以爲她自盡了,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被人給害了啊!”

    “九爺九爺,我家梅娘……我家梅娘……”

    池時點了點頭,從神案上跳了下來,她不擅長安慰人,找出兇手,便是最大的安慰。

    “陸錦,擡到縣衙去。梅孃的夫家,福瑞鏢局,久樂已經去了”,她說着,湊到了陸錦耳邊嘀咕了幾句。

    陸錦耳根微紅,看了一眼周羨,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我知曉了,阿時用過午食了麼?招叔剛給我送了食盒,還熱着呢,有你喜歡的臘肉。”

    池時眼睛一亮,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的,但任誰都能夠看得出來,她的歡心雀躍。

    招叔是照料陸錦長大的老僕,十分擅長做菜,尤其是薰得一手好臘肉。

    ……

    祐海縣如今的縣太爺姓許,吊車尾考了個進士,一年前剛被調來這祐海做了一縣的父母官。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祐海廟小妖風大,旁的地方,一年半載也遇不着一件殺人案,都是些雞零狗碎的瑣事,隨便斷斷也就算了。

    可自打來了這祐海,薄皮棺材他都不知道貼了多少副了。

    剛來的時候,他還擺了官威,池時一個小毛孩兒,知道個屁?可一個又一個的兇案,教會了他做人,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若擱平時,池時進門,他定是要老腰一彎,唱上一句,“九爺您上座”。

    可今兒個,他吃了熊心豹子膽,腰桿子挺得直直的,手握驚堂木,官威簡直要衝破屋頂,如果忽略那桌案之下,抖着的腿的話,屬實瞧着是個像模像樣的父母官。

    他想着,瞅了一眼隨着衆人一道兒進來的周羨。

    他適才得了傳書,說是楚王周羨來了這祐海。這大梁朝王爺多如狗,可沒有一個有楚王之威,若說陛下是萬歲,那楚王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歲,只差那一步,他就要登天了。

    這事兒,還得從前朝說起。

    先皇在世時,同皇后鶼鰈情深,共生了兩位嫡子。那嫡長之子尊貴,早早地便立爲太子,便是當今聖上。皇后生下幼子周羨之後不久,人便沒了。

    這深宮內院之事,不足爲外人道,但隨便一想,都是刀光劍影。聖上比楚王年長不少,雖是兄長,但與老父親無異。

    便是京城裏的言官都知曉,當今脾氣火爆,你若是指着鼻子罵他,他定是跳着腳罵回來。可你若是罵楚王周羨,他能擼起袖子就打拳。

    讓文武百官燒高香的是,楚王並未恃寵而驕,跟陛下一樣,好好的一個苗兒,從東北長歪到了西南。他性子溫和,待人有度,簡直是舉世無雙的清雅公子。

    陛下若是雷霆,這楚王便是雨露,救火第一名。

    許縣令想着,忍不住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週羨。

    這一瞧,不由得對自己鼓起的大肚腩,感到自慚形穢起來。什麼叫做皎皎之光,什麼叫做君子高潔。眼前這位白衣笑面小郎君,便是了。

    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來的天家氣度,令人折服。

    他想着,眼睛一斜,一不小心瞧見了走在周羨旁邊的池時,之間她袍子一撩,大搖大擺的坐了下來,面無表情,彷彿面前所有人,都欠了她幾千兩銀錢。

    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池時轉頭看了過來,她的眼珠子極黑,像是要把人吸進地獄裏去一般,自帶死氣。

    許縣令腿一軟,心虛的挪開了視線,他的確是欠了池時銀錢,不怪他沒個好臉。

    許縣令拿起驚堂木一拍,想要好好表現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威風是有了,但是這案子是怎麼回事,他一概不知,那又從何問起。

    “池仵作,你來問話吧。”許縣令說着,心虛的看了一眼周羨。

    見他搖着扇子,面色溫和,心中鬆了一口氣。

    傳言果然沒有錯,楚王他就是神仙裏的活菩薩。

    池時並沒有理會他,進屋的時候,她已經瞧見久樂身邊站着的人了,正是那姓馬的鏢頭,他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腰間別着一根短棍,太陽穴朝外凸起,看上去十分的精幹。

    “你知道楚王要來,所以囑咐張大來,叫他舊廟佈置,重現梅娘案。我爲何重新發翻查十年前,孫佔殺死鄧秀才一案,也是有你的安排。”

    “我想,你做了這麼多,應該已經做好了重談舊事的準備。當年土地廟鬧鬼的傳聞,並非是空穴來風。你瞧見了什麼?”

    馬鏢頭拱了拱手,同情的看了一眼眼淚未乾的張大來。

    “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九爺。馬某這般做,是因爲很多年前,受過梅孃的一飯之恩。我本是江湖人士,有一回受了重傷,爲了躲避仇家,這纔來了祐海縣。”

    “是梅娘給了我一碗糖水,才讓馬某活了過來。她那會兒,還是個小孩兒,當時不記得了。但是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我們走江湖的,不能忘本。”

    他說着,嘆了口氣,“只可惜,馬某什麼都沒有看見。要不然的話,我拼死一搏,也是要救下梅孃的。”

    “我沒有看見。可是,孫佔跟鄧秀才,卻是看見了。梅娘受辱的時候,他們便在土地廟附近,看了個一清二楚。”

    池時微微蹙眉,她想起了卷宗裏說的,死者鄧秀才,被人挖掉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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