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路啊……”

    楚月低低的笑:“這混混濁世,哪有什麼明路。”

    謝青煙默然不語,還保持着跪地拱手的姿勢。

    楚月望着她,問:“謝武神,本尊問你,當年無眠族聖子趁鬼森亂局奪走了彼岸花,後來第五長虹拿走的彼岸花,是不是你從無眠族盜走的?”

    “鬼主,你從何得知?”謝青煙詫然地問。

    這件事,幾乎無人知曉。

    她當年費盡心思盜走彼岸花,就是爲了讓死去的百鬼之主重現人世。

    但手持彼岸花的她,卻不知要如何使用。

    恰逢子夜,遇到了上古夏族的神算師李孤鴻,也就是星海城機械大師第五長虹。

    第五長虹告訴她得知開啓彼岸花奧義的辦法,卻是私下奪走了彼岸花。

    謝青煙失了彼岸花憤然不已,又遇到聖子出關追查彼岸花。

    她兩手空空,面對聖子的雷霆震怒,倒不如把罪名丟給了第五長虹。

    “猜的。”

    楚月長嘆一聲,問:“告訴我,你爲何要害陳姨,如若我所料不錯的話,陳姨逃到百鬼之森的事,你和雪素衣都知道,但卻不再追殺,並非是忌憚百鬼之森,而是因爲你們的目的,就是要讓她去到百鬼之森,去往中州,誕下壞種。”

    “因爲,那是玄女要的陣眼。”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玄女就是九萬年前殘害本尊與鬼森子民的罪魁禍首,爲何還要助她開啓太極焚雷陣,助她走出玄女宮的雷霆牢籠?”

    楚月目光鋒銳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謝青煙。

    謝青煙的眼睛越來越紅。

    良久,她說:“第五長虹消失於人海,彼岸花不見蹤跡,我和無眠族都未曾找到彼岸花。常駐無眠族的神算師窺測天機和星雲,算到彼岸花再次出世之時,便是玄女出宮之日。我自詡已是武神境,又是無眠族聖子的人,就算玄女出宮,武神之威亦能碾碎她,只要能重新見到彼岸花,鬼主就能死灰復燃。”

    “我一直在恨第五長虹。”

    “若非他言而無信,我只怕早就看到了鬼主的新生。”

    “時至現在,我方纔知道錯怪了第五長虹,他早已用彼岸花換你的新生,只是我不曾想到你就是百鬼之主。”

    萬般變化,總歸是造化弄人。

    結局依舊是她當年所料,只是過程迥然不同。

    她身爲百鬼之主最忠實的信徒,九萬年來蟄伏在聖子身邊忍辱負重,如今竟無顏面站在鬼主的面前。

    她曾也走火入魔,爲救鬼主,傷天害理不擇手段又如何?

    然而她手中的刀刃利器,唯獨不該對準鬼主身邊的人。

    楚月望着謝青煙,紅脣微顫,久久不語。

    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的誕生,是第五長虹的功勞。

    可當初若非謝青煙盜走彼岸花,光靠五叔,很難接近無眠族拿到彼岸花。

    畢竟謝青煙潛藏了快九萬年,才能把彼岸花拿到手。

    而在玄女叛變的那日,她元氣大傷,若非謝青煙相助,怕是會葬身在中州,和那些無人相救的孤魂並無兩樣。

    “原來如此……”

    陳蒼穹笑了:“我竟還以爲自己苟延殘喘得一生路,沒想到一直活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長虹他想做一件事,和彼岸花有關,沒想到是這樣。”

    “謝武神,長虹當年奪你彼岸花,你害我顛沛流離二十載,倒也能相抵了。”

    陳蒼穹言罷,欲要單膝跪地,卻被楚月適時的扶住。

    “小楚,我心中有恨,我有恨不平。”陳蒼穹紅着眼睛望她。

    楚月怔了怔,旋即緩慢地鬆開了雙手。

    陳蒼穹單膝跪地,仰頭道:“而今雪素衣已然伏法,陳家滅門真相也大白天下,陳蒼穹此生追隨楚爺,只求有朝一日斬無眠聖子的首級以泄多年之恨。”

    “好!”

    楚月扶她,低聲道:“本尊窮其一生,傾盡一切,也必將無眠族聖子誅之而後快!”

    陳蒼穹展露出了笑顏,眉間頗爲釋懷。

    謝青煙恍然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麼,驀地驚住。

    她方纔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楚月爲何獨獨把陳蒼穹帶過來。

    只因爲過去的罪惡中,陳蒼穹誕下壞種爲焚雷陣眼之事,由她親自主使。

    原來……

    楚月在飲酒前,就爲她指了一條明路。

    謝青煙發紅的眼睛,在陳蒼穹的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謝武神,五陸以武神爲巔峯,你武神之力若能放在報效天下蒼生,那你我便是同道中人。”

    陳蒼穹顫聲道:“我承認,在過去二十載的午夜夢迴時,我想着拿刀扎進你的心臟,但如今已經釋然,如小楚所說,世上哪有什麼明路,我從小就想行走四方,濟世救人,卻不得不在中州苟且偷生,成爲他人的棋子。”

    謝青煙仰頭望向了陳蒼穹,雙手緊握成拳,“陳嬌姑娘,抱歉。”

    “謝武神無需有歉意。”

    陳蒼穹微笑:“時也,命也——”

    謝青煙還欲在楚月身前磕下數個響頭。

    楚月端起青梅酒,懶洋洋地道:“別跪了,再跪,酒都要涼了。”

    謝青煙心領神會的攙扶着陳蒼穹落座在長桌兩側,重新溫了一壺青梅酒。

    恩和怨,都在酒裏。

    “來,喝酒。”

    楚月高舉酒杯,敬向謝青煙和陳蒼穹,喝了個乾乾淨淨。

    “喝酒!”

    陳蒼穹笑了笑,痛飲杯中酒。

    謝青煙望着她們,將酒水喝盡。

    喝了許久,滿屋子流動的長風中都是烈酒的味道。

    “謝青煙……”楚月指腹摩挲着酒杯,眸底氤氳着瀲灩的光,說:“人生在世,或如苦海行舟,或是身不由己,但縱在至暗的時刻,也不該動搖你最初的武道之心,方纔能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謝青煙深有感觸。

    她對彼岸花雖是偏執,但偏執到撼動了正道初衷。

    她曾會追崇百鬼之主,只因百鬼之主,生在鬼蜮,卻如聖光普照亂世,給千千萬萬個像她這般的人帶來溫暖。

    如若再堅定一些道心,如今與鬼主的不期而遇,她便能堂堂正正,而非誠惶誠恐,慚愧又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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