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玄清不同。
他自小等於是無父無母般長大,就連同齡的朋友也沒有幾個,唯一一個或許可以稱得上大哥的周遠橋,也死了。
更何況,小明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她是他過往黑暗生命中唯一一道光。
而如今,他竟然對這道光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他變成了曾經自己最討厭的存在。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身體這般異樣的變化後。
第一反應,便是厭惡。
他燒掉了那一晚的牀單的被褥,好似也將這股子不該有的念頭也隨着火焰燃燒殆盡了一般。可是對這個年紀的男生來說,那些隱祕到見不得光的欲/望,越是壓抑,就越是從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角落落裏伸出枝丫。
一連三天。
楚玄清燒掉了三牀被褥。
連管事太監派來給他送新牀褥的小宮女都忍不住吐槽:
“這是拿牀褥當飯吃了嗎?”
一門之隔,楚玄清站在門內抿着脣,眼眸黯淡無光。
第四天。
他主動接下了一項出遠門的任務。
*
死士們出遠門的機會並不多。
但每一次都尤其兇險,因爲出遠門就意味着更高的風險,死亡率也會相應提高。
但楚玄清不怕。
楚玄清是所有死士裏最不怕危險,也是最不怕死的那個。
因此他的任務完成率也最高,是百分之百。
這一次,他的任務是殺三個人。
這三人每一個都不好惹,最後一個甚至設下陷阱,將楚玄清打成了重傷。
雖然最後,還是命更硬些的楚玄清勝了。
但他在這場戰鬥中也付出了不少代價,足足休養了快一個月時間,纔將傷勢療養了七七八八,回宮覆命。
這麼一來一回,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楚玄清走的時候西玄還是春天,桃花開滿枝頭,地面上落滿了粉色的花瓣;他回來的時候則已經入了初夏,翠柏鬱鬱蔥蔥,空氣變得乾燥又炎熱。
皇帝要替他接風洗塵。
楚玄清拒絕了。
死士小弟們要給他開慶功宴。
他也拒絕了。
這一趟出行,似乎讓他變得成熟不少。
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都遠比從前更爲堅毅。
可是明嫣卻發現,雖然表面上他好像巴不得永遠再也看不見自己一樣;然而自打回宮以後,只要路上遇到身形相仿的小宮女,他都會有意無意用餘光掃過。
可惜,那個他最想見到的那個,始終沒能出現。
他終於忍耐不住,問那個見過小明嫣的死士小弟:“宮女呢?”
死士小弟一頭霧水:“啊?什麼宮女?”
“自稱是我妹妹的宮女。”
楚玄清忍不住氣血上涌,他微微攥緊了雙拳。
小弟總算對號入座成功,他猛地一拍腦袋,懊惱道:“她啊!別提了老大,這小妹妹真慘,因爲來找了你好幾次,被管事太監撞上,罰了十五日禁閉,現在還沒出來。”
小弟因爲對她生不出惡感。
也曾請求管事太監放她一馬,可他人微言輕,管事太監根本不聽他的話。
不給喫不給喝,要是他們這些有修爲的人還好。
一個普通的小宮女,怕不是……
小弟以爲楚玄清要拿小宮女問罪,再度不忍地替她求情:“老大,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她吧。關十五天禁閉已經夠慘了,若您還要再罰……”
小弟話還沒說完,眼前哪裏還有楚玄清的身影。
黑色的人影快得像是一道閃電,轉瞬就出現在管事太監眼前。
他幾乎是難以忍耐怒意:“她人在哪裏?”
管事太監要嚇尿了:“大,大人……您要找誰?”
楚玄清這纔想起,他似乎還不知道她現在的名字,但這不重要:“那個被你關禁閉的宮女。”
“在巷尾,巷尾!”
管事太監捏着嗓子大聲哀嚎。
砰的一聲。
管事太監被扔在了地上。
倒也沒受傷,只是被嚇得不輕。
永安巷人人都說,姓楚的那個大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管事太監從前是不信的。因爲楚大人平日裏雖然冷漠了些,卻從不爲難他們這些奴才。
直到方纔,管事太監方意識到,這個人想要殺他,只在一瞬之間。
……
巷尾很破落。
就算是在皇宮裏相對冷清的永安巷,這裏也過分破落了。有且僅有的一間小柴房,沒有窗戶,只有一道拿鐵鎖鎖住的門。
裏頭想必是又黑又冷。
一想到小姑娘就在裏頭被這麼鎖了十五天。
楚玄清便感覺到渾身血液都彷彿在逆流一般冰冷。
他很怕一推開門,門裏等待着他的又是一具冰冷的屍體;這一世,他不想拖累她,所以他逃避她,不認她。
可是他卻從沒有想過,沒有了他的保護,小姑娘仍然會死。
他站在柴房的門口。
停滯了約莫一個呼吸左右的時間。
緊接着,他伸出手,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伴隨着咯吱一聲響,門外的光線照射進了小柴房裏,照出了柴火堆上失去意識蜷縮成一團的少女。
似乎是因爲太冷了,少女用燒火的麥秸杆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前幾日才下過雨。
麥秸稈又能起到什麼保暖作用呢?
幾乎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冷漠的少年便徹底破了防備。他慌張地抱起了她瘦小的身體,搖晃着她,將靈力不管不顧灌注進她的身體:“小貓,小貓……”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明嫣從來都不知道,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竟然這麼溫柔。
一時間明嫣也深陷其中。
眼眶酸楚。
可她心想,這一世的自己未免也死得太簡單了吧?
被餓死,還是冷死?
不至於吧!
下一刻,不等明嫣吐槽完畢。
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暈倒的柔弱少女緩緩睜開眼皮,見到抱着她的人是楚玄清,她脣角勾了勾,露出個乖巧又叫人心疼的笑容來:“玄清哥,你終於來了,是我在做夢嗎?”
楚玄清聲音微不可見地顫抖:“對不起,是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