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漢靈昭烈 >第247章:誰爲正統
    亥言看着汪伯彥退出了寢殿,又看着趙杦如釋重負地倒在榻上,閉上了雙目。

    這只是亥言入城的第二日,沒想到,只蹲守了兩夜就有了意外收穫。

    亥言也未曾想到,趙杦爲了堵住悠悠衆口,居然能幹出如此掩耳盜鈴之事。不過,所謂陰差陽錯,如此一來,韋妃的生辰正好和那條肚兜上所繡的吻合。

    亥言雖然還不清楚,韋妃的生辰記錄爲何會差了十歲,但無論其中又藏着何種隱祕,結果卻是坐實了當年韋妃與那番子的私通之情。

    這正是亥言等人需要的。

    亥言恨不得立即奔回五臺山,將好消息告之武松和柳如煙。不過,他此行還有一件事未了,那就是會會師兄丁路。

    要找到丁路並不難。

    亥言心裏明白,既然袁淳風是官家的近衛,他這位師兄自然也會在宮中。而且,權且充作行宮的應天府府衙也不算大,他上次和武松已經來過一回,也算是輕車熟路。

    在西院的一間廂房裏,亥言終於找到了丁路。

    作爲整個皇城司中唯一一個無官無職的人,丁路享受的則是和皇城司提點一般的待遇。只不過,他對俸祿、尊卑什麼的並不在意,只是要求給自己安排一間獨立的房間,免受打擾。當然,他還問官家討賞了一些上好的貢茶,而趙杦也順便賞了他一套建盞茶具。

    亥言推門進來的時候,丁路正在獨自品着茶。對於亥言的突然到訪,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是用眼神給亥言讓了座,又端起茶盞,細細品起茶湯來。

    “師兄真是好雅興,看來是萬事大吉了。”亥言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哎,這連年戰亂,這貢茶的品質也愈發不如了。”丁路將茶盞輕輕放下,似乎對亥言之言充耳不聞,“可見,還是太平盛世好。”

    待茶盞中茶湯的漣漪漸漸消失,丁路才擡頭看了看亥言,“小師弟來得夠快的,怎麼,武松沒事了?”

    “哼,處心積慮,趁人之危的勾當是不是讓你頗有成就感?”亥言冷冷道。

    “誒,小師弟此話又是從何說起。”丁路道,“這武松失了武功,與我有何相干?率兵攻山也是那牛鼻子老道請的聖旨,我一個局外人總不能斷人飛黃騰達之路吧?你說呢?”

    “你少顧左右而言他。”亥言道,“那我問你,你帶着那袁淳風先是蠱惑趙檀,而後又投靠金人,如今卻又依附趙杦,如此反常無常,究竟意欲何爲?”

    “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尋個明君效力又有何不可?”丁路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難道明知是個昏君,還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如今在那北寒之地盡忠不成?”

    “照你之言,趙杦就是位明君嘍?”亥言道。

    “是不是明君,眼下下結論怕是爲時尚早。”丁路道,“不過,與他那老爹和兄長相較,他至少算是個勤勉之人,且胸懷大志。”亥言心裏暗道,丁路此言倒也不差,這兩日來,他一直在暗中觀察着趙杦的一舉一動。這位新登基的皇上也的確勤於政事,每日批閱奏章都會到深夜方息。

    “勤政乃是做君主的本份,這又有何可褒獎之處。”亥言道,“何況,勤勉就一定不會誤國嗎?而所謂胸懷大志,其志若是將江山拱手讓人,亦可謂之大啊。”

    “小師弟,當今官家乃是皇室正統,而且如今趙氏一脈只他一人倖存,他即位稱帝是天命所授,順理成章。”丁路道,“難道你也想幹涉時運,改天換地不成?”

    “哦?那倘若這趙杦並非趙氏一脈,而是韃虜之後呢?你以爲又該當如何?”亥言冷冷一笑。

    “你這是何意?”丁路臉色微變。

    “何意?”亥言道,“且不說非皇室一脈繼承大統,和那張邦昌竊居帝位,妄稱僞楚又有何異!若是大宋江山落入一個韃虜之手,你也樂見其成嗎?”

    “你是說趙杦不是趙家子嗣?你可有證據?”丁路的身子已經坐直了。

    “如此天大之事,若是沒有真憑實據。我豈能信口開河。”亥言回道。

    “空口無憑,我又如何信你?”丁路猶是心存疑慮。

    於是,亥言便將韋氏當年之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其中有喬妃之父喬莫青爲人證,肚兜爲物證之事,他也沒有隱瞞。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丁路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臉上雖未露驚愕之色,但卻半天沒說出話來。

    丁路知道,亥言絕不會憑空編出如此一個離奇的故事,雖然這個故事的確令人匪夷所思。

    倘若亥言所言爲真,那就意味着趙杦不僅得位不正,還有陰謀奪位之嫌。而他韃虜之後的身份更是難爲天下所容。

    一旦此事爲人知曉,勢必天下大亂,趙氏江山恐怕真要落入羣龍無首,四方割據的局面。

    而果真出現如此局面,金人豈會坐視不理。到時候怕是會起鯨吞之心,將整個神州視爲自己口中之食,將萬萬蒼生當成待屠羔羊。

    丁路不禁想起,當年的五胡亂華,正是因爲晉朝因“八王之亂”內鬥紛起,國力空虛,才讓蠻夷之族趁機而入,致使中原生靈塗炭,十室九空,諸夏文明遭受空前浩劫。

    也正是在當年,靈戒一脈欲攜靈環下凡,以靈界之力干涉凡間,逆轉乾坤,拯救諸夏蒼生於水火。

    不過,仙師當年卻阻止了靈戒,不僅將統領靈戒的師弟莫溪流放,還將衆靈戒的靈力暫時封印。事後,仙師則授於了靈守節制靈戒的權力,以此來防範靈戒再生事端。

    經過此事之後,靈戒一脈雖然受挫,甚至處處被靈守監管,但以首座甲越爲首的十大靈戒卻心有不甘,一直在暗中醞釀着新的計劃。

    其中,元道門即是靈戒爲了祕密修煉馭靈之術在凡間所設,而袁淳風則是數百年來,靈戒在馭靈術上取得突破的希望所在。藉着武松魂靈聚念而生,下落凡間的機會。甲越果斷命乙恆師弟破掉了六和寺的封印,讓武松入世之事不可避免,也就此逼迫靈守大師兄子玄下令開啓了輪迴眼。靈戒才趁機復活了袁淳風的肉身,使其成爲能身負多枚靈環之力的宿體。

    然而,靈戒的目的絕不僅僅是復活一個袁淳風,他們更大的目標是要讓靈界打破不得干涉凡間的禁律,以雷霆之怒掃蕩神州蠻夷,讓諸夏文明避免再遭重創,也讓諸夏蒼生不受蠻夷欺辱。

    而丁路奉甲越師兄之命滯留凡間,帶着袁淳風所做的一切,無論是蠱惑趙檀輕信什麼神兵天降,還是暗助金兵攻破汴京,以致勸說完顏宗汗將二聖和皇室一脈盡擄北去,就是要將這個王朝的腐朽無能展示在世人眼前,讓這個王朝揹負着空前的恥辱。唯有如此,才能讓靈界明白,凡間君王之墮落和無能,已經到了不可救藥的境地,也唯有如此,才能讓靈界出手成爲迫在眉睫之舉。

    靈界不出,凡間便會是萬古長夜。

    其實,眼見汴京城破,萬千百姓遭殃,數千被擄去的皇室男女也大多是無辜受難,丁路也曾於心不忍,甚至心生哀念。

    但正如甲越師兄所言,所謂不破不立。倘若不讓這個王朝之恥痛徹心扉,不徹底砸爛這個自以爲是的朝廷,靈界那幫迂腐守舊的靈守就不會爲之所動。

    今日之所有犧牲和劫難,正是爲了來日廓清寰宇,讓天下重歸清平世界,讓諸夏文明昌盛,讓蒼生沐恩得幸。

    然而,今日兵戈方休,大宋子民剛得片刻喘息,若是因爲趙杦身世再起戰端,這也是丁路不敢想象的。

    畢竟,戰亂並非是靈戒的本意,而又將黎民百姓推入戰火之中,更非靈戒之願。

    況且,趙杦若非諸夏正統,甚至如亥言所言乃是蠻夷之後,那與靈戒一直秉持的華夷之論豈不是背道而馳。爲一個蠻夷之君動用靈界之力,更加是大逆不道。

    最重要的是,丁路原本早已計劃就緒。待趙杦坐穩帝位,得天下擁戴之後,他就會返回靈界,向甲越師兄回報。

    以目前天下之勢,甲越師兄勢必會以諸夏王朝首度亡於外族,其恥難容爲由,再度將華夷之辨提上靈壇,重啓靈屆出兵下凡的動議。

    一旦動議通過,靈界便會以清宇之名,攜靈環下凡,助趙杦揮師北進,痛擊韃虜,不單是女真人,包括室韋、党項以及契丹殘餘,皆可一掃而淨。

    就此,長城即爲內牆,塞北只當是後院,諸夏至少可保數百年安寧。此可謂千秋之功。

    可是,如今卻突生變故。

    若是靈界出兵下凡,出師固然有名,可所擁之人又在何處?

    若是沒了趙杦,又有何人能令天下信服?

    若是棄趙杦不顧,而趙氏一脈又已盡在敵手,另立異性之主恐怕又是天下亂始。

    丁路盯着茶盞中的茶湯,湯清如玉,心裏卻是亂如麻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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