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之父宋偓自五代晉國入仕,歷經晉、漢、周直至宋朝,從蔭恩任殿值之位開始,到漢國時已拜右金吾衛大將軍、駙馬都尉;後又隨周世宗攻取淮南,累升至武勝節度使;到宋朝開國,終官至右衛上將軍,封邢國公。而且,他還是五代唐莊宗的外孫,其生母爲唐義寧公主。
宋皇后之母同樣出身宮廷,乃是五代漢太祖之女永寧公主。
所以,宋家可謂三朝國戚,近代貴盛,鮮有其比。而宋皇后出身顯貴,從小就經常出入宮廷,其見識自非常人可比。
在成爲宋太祖皇后之後,宋後在官史中亦是有名的“性情柔順好禮”,從無逾矩之行。
甚至爲了避嫌,她一直與比自己年長的皇子德昭保持距離,而對小自己七歲的德芳卻疼愛有加,進退有據,卻又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盡顯儀禮之風。
可就是如此一位知禮明德之人,卻將一名侍女之死記在了起居注中,還以詩相寄。這明顯超出了內宮的規制。
這也正是令柳如煙和趙不封覺得古怪之處。
“以奴家之見,宋皇后此舉絕非偶然,而是有意爲之,目的很可能是在暗示些什麼。”柳如煙道,“不然何故爲一侍女如此張揚。”
“是有些古怪。”亥言也附和道,“不然以宋後的出身,她不可能不知道此舉有違宮制。”
“那她到底在暗示什麼呢?”武松道,“又是如何暗示呢,莫非是那句什麼唐詩?”
“以小僧之見,我等不妨假設宋後想要暗示之事與遺詔有關,那如此推斷,最明顯的線索便是那句唐詩了。”亥言道。
“奴家也在想,這宋後不僅將這句唐詩附於侍女棺槨之上,還記在起居注中,如此刻意爲之,必有緣由。”柳如煙道,“而且,此句唐詩既隨棺槨出了宮,又留在了宮錄之中,事後被人發現的可能也就更大了些,或許還可相互印證。”
“娘子所言有理。”亥言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不如我等就先從這唐詩入手吧,看看能尋出什麼線索。”
“奴家以爲可行。”柳如煙道,“大師以爲如何?”
“貧僧亦可。”靜覺大師也同意。
說話間,亥言已經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一片冰心在玉壺??一片冰心,只此一句似乎看不出有何古怪。”
“那不妨將詩句補全看看。”柳如煙道,“既然是宋後留下的線索,那也很可能其中有隱匿之處,不然一看此句就明白了,豈不是輕易泄露了天機。”
“有道理,宋後也不會如此莽撞,不然如何瞞過宮中衆多耳目。”亥言點了點頭,隨後用手蘸了蘸杯中之水,直接在桌子上寫了起來:
寒雨連江夜入吳,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
一片冰心在玉壺。
寫言,亥言又看了看,朝柳如煙道:“娘子,小僧記得此詩是唐朝少伯公王昌齡所作,不知寫得可對?”
“一字不差,小師父有勞了。”柳如煙笑了笑,然後便對着桌上詩句琢磨了起來。
衆人圍着桌上詩句看了一會兒,卻並所獲。亥言也一直撓着腦袋,眉頭不展。
“此詩究竟是何意思呢?”亥言像是在自言自語,“是不是和宋後有關呢?”
“娘子是何意?”亥言也是一怔。
“若是奴家沒有記錯,這宋後正是洛陽人氏。”柳如煙道。
“哦。娘子連此節都知曉,厲害厲害。”亥言不禁嘆道。
“小師父又在說笑,宋後貴爲一國之母,其出身來歷又豈是隱祕,只是少人注意罷了。”柳如煙道。
“那這洛陽若是宋後故里,這又說明了什麼呢?”武松則在一旁問道。
“那隻能從詩句中去尋了。”柳如煙蹙眉沉思起來。
“小僧以爲,宋後之所以選中此詩,必然有其道理。”亥言道,“其中「洛陽親友如相問」一句,若洛陽是其故里,那洛陽親友所指是不是就是宋後的家人呢?比如兄弟姐妹什麼的。”
“你再說得明白些。”武松道。
“我的意思是,若是宋後想向外傳遞信息,或許可以藉助其家人之力。”亥言道,“我記得起居注所錄,那侍女暴斃之後,其後事便是由宋後家人代爲料理的。只是起居注中並未註明是何人。”
“有些道理,只是如今又到何處去查這未寫明的宋後家人呢?”武松又問道。
“若是此路暫時不通,那就換條路。”亥言心裏也明白,若是沒相關冊錄,怕是很難查到這位宋後家人。
“奴家思索再三,覺得這詩中前兩句或許也有所指。”此時,柳如煙道,“此詩乃是王少伯爲送友而作,前兩句乃是借景寄情,其中「吳」與「楚山」所指應是古吳古楚之地,若是照少伯公當年赴任之地,應當就是今兩浙路一帶。”
“對呀,若是以古吳國之地而論,便是鎮江府一帶。”亥言叫道,“而且娘子你忘了,王少伯這首詩的名字叫什麼,「芙蓉樓送辛漸」啊,這芙蓉樓不就在鎮江府嗎!”
“正是,正是。”柳如煙也恍然大悟,“奴家真是一時糊塗,忘了這詩名其實已經點明瞭所在。”
“鎮江府?芙蓉樓?二位的意思是這正是宋後借詩所示之地?”靜覺大師道,“可這與宋後又有何牽涉?”
“小僧斗膽推測,有一種可能,就是宋後將遺詔之隱祕借侍女喪事之機,令其家人帶出了宮外。然後又送到了鎮江府。”亥言道,“只是此事涉及驚天之變,而太宗又正當臨朝,故而只是暫時以隱晦之語匿之不發,以待後世時機有變,再由有緣人昭之天下。”
“你這推斷確實大膽。”武松道,“可爲何是鎮江府,這鎮江府與宋後之間干係何在?若是隻憑這詩句推斷,是否有誤讀的可能?”
武松這一連幾問,也問得亥言有些泄了氣。畢竟,武松之問也是句句在理。
“我說了,只是推測嘛。”亥言道,“所謂先大膽設之,再仔細求之嘛。”
“小師父所言並非完全無據,哥哥所慮也自然在理。”此時,柳如煙道,“不過,若是我等能尋到宋後與鎮江府之間的聯繫所在,是不是便可證明小和尚之斷了呢?”
“那去何處能尋到?”亥言連忙問道。
“洛陽。”柳如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