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喫,喫完我送你回去。”他淡漠地拋下一句,淡漠地站起身,踱至球場的另一端,遠遠地,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她望着那孤傲挺直的背影,麗眸在不知不覺中……薄染惆悵。

    天真爛漫或裝傻?

    溫紅眨眨重得幾乎擡不起來的眼皮,澀澀地望着報上以鮮明字體印刷的標題,以及附於一旁的彩色照片。

    那是她在記者會上的照片,極度不合身的球隊制服,襯得她整個人更加嬌小纖瘦。她輕輕嘆氣。本來就已經夠矮了,還穿成這樣,怪不得那些記者會以戲謔的口吻形容“小紅豆”這個外號真是人如其名。

    她偏頭,以一種挑剔的眼神打量照片中的自已。決定了,明天到球團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要祕書幫她訂製兩套合身的球隊制服。

    接着,她慢慢閱讀起報導內容,纔看不到一半,她心裏已然有譜。

    大抵上有兩個重點,其一,猜測星宇豹隊的球團董事長爲什麼聘年少無知的她當經理?實在找不出原因的記者,竟然異想天開地認爲她與麥哲倫關係曖昧,而球隊正是他送給她這個“新歡”的禮物。

    溫紅一翻白眼。看來這位記者的eq跟麥哲倫是屬於同一等級的,都認爲男人會爲了討好情婦而送她一支球隊來排遣閒暇時光。

    怎麼可能?她撇撇嘴,略過這則流言,徑自沉思起文章的第二個重點──新任球團經理要如何解決球員的罷工問題?

    問得好!比起無謂的蜚短流長,這些人更應該把注意力擺在這個問題上吧。

    只不過,別說這個記者想破了頭也無法替她找出除了辭職謝罪以外的方法,就連她自己,心中也是毫無計較。

    麥哲倫不許她以重金利誘,而她自己也明白,重賞之下留下來的未必是真心想打球的球員。

    她並不想要那種可以爲了金錢、不顧自己理想與信念的球員──若真是如此,跟黑道合作,簽賭打假球豈不更快──她要的,是真正願意信任她的球員。

    問題是,她憑什麼要人家相信她呢?憑什麼要他們服從她的領導?

    “啊,好難啊!”溫紅煩躁地扯了扯頭髮。饒是脾性溫和,這令她失眠整晚的問題,仍牽動了她不易起伏的情緒。

    她站起身,爲自己斟了一杯咖啡。淺啜一口,苦澀的滋味令她不覺蹙起眉。

    真不曉得爲什麼有人愛喝黑咖啡?又苦又澀,像藥水一樣,要不是爲了提振一夜沒睡的頹靡精神,她纔不要這樣苛虐自己呢!

    可那個男人卻愛極了黑咖啡……

    她搖搖頭,又輕輕舔了一口,舌尖立即一吐。真難喝!

    可喝了一小杯後,她混沌的神志似乎愈來愈清醒了,眼皮也舒張開來,不再那麼睏倦。

    也許,黑咖啡是有其迷人之處的,就像那張冷酷的臉皮下,也有一顆偶爾柔軟的心。她輕輕笑了。又飲了一口後,她抖了抖報紙,正想繼續看下去時,電話鈴聲猛然響起,在小小的套房內,顯得格外刺耳。

    她連忙接起,深怕鈴聲穿透隔音不佳的牆面,擾了隔壁鄰居清夢。

    “喂。”

    “老妹,你怎麼回事?”竄入耳膜的是一道清脆爽朗的聲嗓。

    “哥。”她嬌嬌地喚了一聲。“怎麼忽然打電話來?”

    “還問怎麼回事?我看到報紙了!”

    “啊,原來你看到了。”對着從小疼愛她的兄長,溫紅妍麗的脣習慣性地嘟起,“人家又不是故意穿成那樣的,是他們借給我的衣服尺寸太大了嘛。”

    “誰管你穿成怎樣啊?”溫泉在話筒另一端大聲嘆氣,“我是問你,怎麼一聲不響跑去當球團經理了?究竟怎麼回事?”

    “嗯,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她慢條斯理地。

    “那就快說啊!”溫泉粗聲催促。

    “幹嘛這麼兇啊?哥。”溫紅不滿他的口氣,“我當了球團經理,你不高興嗎?是棒球隊耶!”

    “這不是我高不高興的問題,而是這件事太過莫名其妙!說,你該不會真像報紙上寫的,跟那個花花公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吧?”

    “你說誰啊?”

    “還有誰?麥哲倫!”溫泉低吼。

    溫紅連忙拿開聽筒。

    “那傢伙浪蕩的名聲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你發了什麼瘋?居然跟那種男人混在一起?”

    “我沒跟他混在一起啊。”她委屈地辯解。

    “還說沒有?不然他幹嘛無緣無故聘你當什麼球團經理?”

    “是因爲他爸的關係。”

    “他爸?”溫泉抽氣,“你是說跟你有關係的是麥哲倫他爸?一個老頭?”

    “哥,你聽我說──”

    “你瘋了!老妹!”等不及溫紅進一步解釋,溫泉憤怒的嗓音已直衝雲霄,“跟一個花花公子扯上關係已經夠糟了,結果跟你有曖昧的居然是他老爸?天!你怎麼搞的?是,你是從小就對咱們那個不學無術的老爸過分崇拜沒錯,可我沒想到你竟然真有戀父情結!妳──”

    “我要生氣了,哥。”清清淡淡的嗓音揚起,不高不低,不卑不亢,一貫溫和的腔調,卻奇異地令溫泉住了口。

    溫紅在心裏慢慢讀秒,過了五秒鐘後,才重新開口──“我跟Bruce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係,我們是好朋友,不是情人。我沒愛上他,更沒什麼戀父情結。”

    “……Bruce就是麥哲倫他老爸?”許久,溫泉才猶豫地問。

    “嗯。”

    “妳跟他真的只是朋友?”

    “嗯。”

    “那他爲什麼要聘你當球團經理?”

    “這個嘛──”啜了一口咖啡,溫紅娓娓訴起她與麥禮成相識的經過,從在球場上初次見面,到之後一次次相遇而建立起的忘年之交,一直到他過世後那份奇特的遺囑。“……坦白說,我也不是很確定他爲什麼堅持要我當球團經理。只不過他既然指定了我,我就不想讓他失望。”

    “這太……不可思議了。”溫泉評論。

    “我知道。”

    “說出去沒人會相信。”

    “我猜也是。”

    溫泉沉默半晌,“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我還在想。”

    “我馬上去你那邊。”

    “咦?你要到臺北來跟我過年嗎?”

    “我已經在臺北了。”

    “什麼?”溫紅訝然,“那你那些學生怎麼辦?已經開始放寒假了嗎?”

    “嗯。”溫泉頓了頓,“而且我已經申請了留職停薪,從下學期開始。”

    “留職停薪?爲什麼?”溫紅震驚,可一轉念,便恍然大悟,“是爲了莫小姐嗎?”

    雖然這一年來,她忙着寫碩士論文與找工作,一直沒空回老家瞧瞧,但仍輾轉聽說了那位姓莫的小姐如何在小鎮掀起一陣狂風暴雨,又如何迷得小鎮上最受歡迎的男人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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