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不免多吩咐幾句:“雖說別墅裏有供暖,可山上夜裏風大,睡覺的時候要關緊窗戶。要是被什麼跑進來就糟了。”

    李嫂說的是野貓黃鼠狼之類,顧笙笙卻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

    冬季晝短,暮色昏黃,正是逢魔時刻。別墅坐落在半山,深濃暮色中,花園裏樹影颯颯,游泳池水晃動,彷彿有無數鬼魅蠢蠢欲動。

    顧笙笙忽然毛骨悚然。

    門忽然被撞開,沈妄警覺地側過頭去:“誰?”

    “是我……”一陣風衝到牀邊,甜嫩嗓音透着掩不住的驚慌,呼吸急促。

    沈妄靠在牀頭,不動聲色將一團紙攥在掌心:“有鬼在後面追你?”

    “啊啊啊啊啊哪裏!哪裏有鬼?”才平靜少許的顧笙笙炸了毛,掀起被子就往他被子裏鑽。

    香軟溫熱的一團壓在身上,沒輕沒重地蹭。沈妄臉色隱隱發黑:“你給我出來。”

    顧笙笙拼命搖晃腦袋,死死把臉藏在沈妄懷裏:“不要不要不要!有鬼,有鬼!”

    沈妄被她揉搓得衣襟凌亂,無名火起,“哪來的鬼!”

    顧笙笙更大聲:“你說的!”

    “……”沈妄掐住她後頸:“沒有鬼,出來。”

    炎陽之氣包裹全身,顧笙笙額頭抵在沈妄胸膛,嗓音發顫:“那我今晚要睡牀,你不準再推我下去。”

    還敢講條件。沈妄正要把她推下牀,忽而轉了念頭:“讓你睡牀可以。不過——”

    顧笙笙眼睛發亮,忙追問:“不過什麼?”

    沈妄道:“我要洗澡。”

    高燒悶出了一身汗,雖然正值冬季,對素有潔癖的沈妄而言還是無法忍耐。

    顧笙笙“啊”了聲,語氣爲難道:“可你還在發高燒呢。洗澡肯定會加重病情,生病了就只能繼續喝稀粥,喝粥沒營養身體就好不起來,那燒也就退不了……”

    又陷入邏輯閉環。

    沈妄一口打斷她:“你想睡地板?”

    “……不想。”小尾巴都耷拉下去。

    沈妄脣角勾起一絲勝利的笑意。卻聽顧笙笙接着道:“可我也不想讓你生病。”

    沈妄僵住了。這句話赤忱直白,好似一隻小奶貓肉墊在心頭最柔軟處撓了一把。

    不等沈妄回過味來,顧笙笙就自覺地從沈妄懷裏滾下去了。她慢吞吞挪到了被子外,一隻手仍悄悄揪住沈妄的衣襬。

    沈妄回過神來,把那隻小爪子掰開:“滾下去。”

    “我不要。”人在屋檐下,顧笙笙很沒骨氣地道:“等你燒退了,我就讓你洗澡。好不好?”

    軟軟糯糯糯的語調,尾音好似帶了小鉤子,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捨得拒絕。

    沈妄道:“你過來。”

    “啊?”顧笙笙以爲自己說動了他,驚喜地湊過去。

    她隔着被子低頭看沈妄,涼滑髮絲落在沈妄臉頰和枕邊,帶着淡淡薔薇香。

    沈妄忽地捏住她下巴,呼吸炙熱,嗓音涼薄:“少對我撒嬌。否則……”

    沈妄語氣一頓,拇指下意識摩挲,觸感異樣。

    顧笙笙已經猛地拍開他的手。牀墊猛地一彈,好似發射出一隻受驚的兔子。

    顧笙笙急赤白臉地嚷嚷:“你幹嘛啊!亂捏別人的下巴!”

    沈妄的臉色也不好看。那異樣觸感分明是填充物,提醒他,這女人不僅惡毒愚蠢,更有一張廉價整容臉。

    顧笙笙照着鏡子,敝帚自珍地摸了摸下巴,好險,沒有被捏歪。

    鬆口氣的同時,再度潸然淚下:太醜了,看一次被醜哭一次!

    沈妄還涼涼道:“醜八怪,過來。”

    顧笙笙跳腳:“你才醜!你最醜!”

    窗外陡然炸開一道雷聲。

    顧笙笙一哆嗦,哇地哭出聲:“嗚嗚嗚嗚你不醜,是我,我好醜……”

    一聲低笑,如金石振振,迷人心竅。顧笙笙下意識轉頭,沈妄面無表情,那一聲笑好似錯覺。

    他命令道:“不準哭,過來。”

    沈妄的語氣漫不經心,又透着讓人不敢反抗的威壓。

    顧笙笙憋住哭聲,打了個嗝。她消極抵抗道:“不要,你說我醜嗚嗚嗚……”

    沈妄不耐煩道:“你再哭一聲,今晚睡地板。”

    “我本來就睡地板嗚……呃,你,你讓我睡牀嗎?”顧笙笙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嗓音都拔高了。

    沈妄有些懊惱,方纔的話好似未經大腦就脫口而出:“閉嘴,你睡地上。”

    “我要睡牀,我要睡牀!”顧笙笙噠噠噠衝到牀邊,掀開被子就鑽了進去,“沈妄你真……”

    “閉嘴。再說一個字就滾下去。”沈妄冷冰冰道,“把燈關了。”

    顧笙笙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沒關燈?”

    沈妄擡起手,顧笙笙啪一聲把燈關了,縮回被窩裏躺好。這回她乖巧得像只鵪鶉,一聲都不吭了。

    沈妄耳根清淨下來,安靜睡覺。

    顧笙笙又窸窸窣窣折騰起來。她把一雙冰冷腳丫伸到沈妄的小腿上貼着。她體弱怕冷,沈妄身上卻是滾燙,炎陽之氣源源不絕。

    顧笙笙暖了會兒腳,見沈妄一動不動,良心裏生出一絲絲欺負人的內疚來,就戳戳沈妄的胳膊,申請說話:“沈妄沈妄,我能說一句話嗎?”

    “不行。”

    顧笙笙悄聲道:“讓我說一句話,明天給你做一道肉菜。”

    “牛排。”沈妄沒有片刻停頓,補充道,“你今天喫的這種。”

    “哇,你鼻子比狗還靈呢!”顧笙笙誇讚道。

    “……你沒機會了。”

    顧笙笙只得答應再給沈妄做一盤昨天沒喫到的牛奶炒蛋,纔得到第二次說話的機會:“我明天想出去一趟。”

    隨着話音落下,被窩裏的熱度彷彿在瞬間凝結。顧笙笙等了半天,追問道:“可以嗎?我好久沒出過門了,想出去跟朋友見見面。而且,我想買一點廚房用的香料。”

    黑暗裏是長久的沉默。

    原來如此。這幾日的反常,親近,示好,都有了答案。可笑他在某一瞬間的動搖。

    就在顧笙笙快要睡過去時,冰冷嗓音終於響起:“隨你。”

    顧笙笙高興道:“太好了!那我也可以拿回我的手機嗎?”

    沈妄沒有理她。

    沈妄一貫這樣冷淡,顧笙笙也沒多想。等了一會兒,估摸他睡着了,便悄悄伸手去勾他的手指,想替他調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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