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笙渾然不覺山雨欲來,抓着沈妄的袖子道:“他肯定鬥不過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別讓他輸得太難堪。”
顧笙笙覺得自己好懂說話的藝術哦。沈氏能有今天,全憑沈妄一人之力。要讓沈妄把公司拱手相讓無疑是天方夜譚,只能順着毛摸,讓沈妄高擡貴手。
在顧笙笙眼巴巴的注視下,沈妄脣角抿成一線,在自己徹底失控之前推動輪椅轉身,將顧笙笙撇在原地。
顧笙笙忙拉住輪椅,呆呆道:“沈妄,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沈妄手背青筋迸起,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頓:“我答應你。夠了嗎?”
“還不夠。”顧笙笙嗓音甜軟,天真又殘忍。
早知如此。他貪戀的那一點溫存本就是假相,胸中彷彿被鈍器攪動的陌生痛楚,越發顯得他軟弱可笑。
沈妄自嘲地勾起脣角。
下一秒,一團香軟偎進懷中,涼滑帶着香氣的發貼在他頸側。
沈妄一怔,胸口的怒火驟然煙消雲散,變作了一種酸甜交織的陌生悸動,令他幾乎惱羞成怒,低吼:“幹什麼?!”
“雙……雙修一下。”顧笙笙被沈妄吼得一哆嗦,擡起頭偷偷看他。
沈妄這幅氣勢洶洶渾身冒冷氣的架勢,總覺得要出事。她想給他一點靈氣,至少讓他眼睛暫時恢復,支撐到會議結束。
沈妄渾然沒注意到顧笙笙回答了什麼,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捏住輪椅扶手,剋制自己不去抱住懷裏的顧笙笙。
這不比拒絕一隻碰瓷的小奶貓更容易。
顧笙笙軟綿綿埋在他懷中,涼滑柔順的長髮像一匹上好綢緞,貼在沈妄的頸側。只需一低頭,就能聞到她發上清甜的薔薇香,還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顧笙笙埋在沈妄寬闊溫暖的懷抱中,凝神吸收他身上澎湃席捲的炎陽之力。在這些日子的雙修中,顧笙笙的水系靈氣彷彿修築堤壩,疏通洪水般,將沈妄炎陽之氣收攏理順。
如今沈妄體內的炎陽之氣雖然澎湃,卻不再橫衝直撞。炎陽體質得天獨厚,較常人更加健壯,再佐以林老的鍼灸,沈妄的視力恢復得比書中早了兩年。
如今只剩下沈妄的雙腿。他腿骨上的微小裂縫已經治癒十之八九,可沈妄還是站不起來。顧笙笙放出靈力想要再探,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沈妄的掌心滾燙乾燥,像燃着一把火。顧笙笙擡頭,望進沈妄深邃如夜空的眼中。
“夠了。”沈妄輕輕捏住顧笙笙軟嫩臉頰,“只要沈霆琛識相,我可以放他一馬。”
顧笙笙杏眸閃閃發亮,豎起大拇指就是一頓彩虹屁:“沈妄你真好,真是明白事理,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
沈妄鬆了手,從鼻子裏輕哼一聲。
顧笙笙心領神會,爬起身推着沈妄出去了。
天氣晴好,木質長廊擦得一塵不染,掛在檐下的風鈴無風自動,碰撞出叮咚聲響,聽得人心生愉悅。
顧笙笙和沈妄在酒店門口分開了,保鏢開車將她送回劇組。時間踩得剛剛好,顧笙笙沒有遲到。
只是謝子卿見她氣喘吁吁,兩頰泛紅,給了她一瓶熱奶茶。
醇香濃郁,口感絲滑。
沈氏集團。偌大會議室裏坐着十餘位股東,此時安靜得落針可聞,空氣中暗流涌動。
那些年過半百,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老狐狸們,此時額上冷汗涔涔,恨不得將頭縮進啤酒肚裏,暗自叫苦不迭。
想起這尊煞神的手段,又恨上了沈霆琛母子倆。要不是他們亂傳消息,令他們以爲沈妄已廢,他們怎麼會扶持沈霆琛上位!
主位上,冷漠俊美的男人雙手交疊,姿態從容,彷彿察覺不到這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或者說,這種壓迫感本身就是他所帶來的。
他像貓戲老鼠般,享受着狩獵的快感。
而沈霆琛的臉色更是難看。他盯着沈妄坐的位置,腦子都是蒙的。看着沈妄忽然出現打斷他接任總裁的位置,他第一時間想到的竟是顧笙笙。
原以爲沈妄已是廢人,他跟顧笙笙之間定是有名無實,可此時看着沈妄的樣子,他就不由得想起昨晚在溫泉。
他被沈妄的保鏢攔在門外時,笙笙跟沈妄就在裏頭。他們……
沈霆琛被自己的猜測激得眼睛都紅了。
就在氣氛一觸即發之時,“嗡”地一聲。
所有人都被驚得一顫,誰的手機在響?!
沈霆琛被衆人盯着,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不是他。
最後,在衆人驚悚的注視下,沈妄漫不經心地拿起蓋在桌面上的手機,點開。
沈妄的微信裏乾乾淨淨,只有一個人會給他發消息。
那是一張奶茶的照片。
香水瓶狀的玻璃瓶,剔透瓶身裏深褐色奶液緩緩流淌。
“謝子卿給我的奶茶!”
謝子卿?沈妄記憶裏極好,謝子卿這個名字從她口中出現好幾次了。
“是最近很流行的網紅奶茶呢,劇組這麼偏僻,外賣都不送,謝子卿能買到,好厲害。”
一杯奶茶罷了。他命人從巴黎空運一衣帽間的奢侈品給她,也沒見她高興成這樣。
“很好喝,我嚐出配方了,回家給你做。”
他最討厭奶茶。
沈妄拇指落在屏幕上,停頓數秒,回了一個“……”。
手機倒扣在桌面,金屬與堅硬橡木碰撞,發出“啪嗒”一聲。
沈妄掀起眼皮,掃向衆人。
衆人一凜,瞬間收回視線,鼻觀眼眼觀心。只有沈霆琛暗自咬牙,他在主持會議時接過顧雲煙的電話,那些老頭子可是好一頓批評,接連幾天開會時都在陰陽怪氣。
沈妄這樣做時,卻無一人敢出言置喙。
沈妄眼尾輕掠,自然將沈霆琛的表情收入眼中,七情上面。
沈妄自小看不上這個被女人養廢的,名義上的弟弟。但他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在心中暗暗羨慕過他。
小小的沈霆琛摔倒了,會哇哇大哭。柳萍會一邊嗔怪着,一邊溫柔地給他擦眼淚,拍打褲子上的灰塵。陽光落在柳萍身上,她俗豔的面容也變得柔和,聖潔。
躲在花叢後的小男孩,將這一幕記了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