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日魔方 >第二十八章 無題 1
    1993年7月19日,東慶市第二人民醫院的病房,棚上的熒光燈管關了,整流器惹人心煩的嗡嗡聲終於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地腳的夜燈發出幽幽的藍光,伴隨着於明偉一聲接着一聲在夢中驚叫。

    夜已深,鄭芳兩眼瞪得溜圓,盯着病牀上的於明偉,同時豎起耳朵聽。於明偉在夢中一會大笑,一會貧嘴罵人,一會又一口一個美人,還說什麼看來你喜歡流氓,但是我就沒聽說過還有女流氓。而於明偉提到最多的是黃金國,劉玫、李晶瞿霞,三個女人的名字。

    鄭芳本來心疼,但是聽見於明偉喊別的女人,居然沒提到自己的名字,她氣得渾身發抖,眼睛刷刷冒光。凌晨兩點,於明偉突然驚叫一聲:“皇后國相速來救朕!”然後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於明偉慢慢睜開了眼睛,便看見鄭芳兩眼冒光在幽暗中,正瞪着自己。

    “我勒個去的!”於明偉一下子坐了起來。藉着微暗的燈光,於明偉仔仔細細地把鄭芳看了一遍,他腦袋裏近似短路,金光銀光碰出電光雷火。他想了好一會纔想起來這女兒是誰,他在心裏暗暗驚歎,此個鄭芳不會又是哪個黃金立方體裏時空交錯跑出來的吧,怎麼這麼年輕,這麼嫵媚俏麗,一身行頭十足的港臺範。

    在鄭芳的怒視中,於明偉慢慢平靜下來。我去,原來是一場黃金春夢。

    “我說夢話了?”於明偉心虛地問。

    “說了,而且說得還挺多”,鄭芳仍舊不給於明偉好臉子。

    “說啥了?”於明偉更加心虛了。

    “看來你喜歡流氓,但是我就沒聽說過還有女流氓,還有黃金國,劉玫李晶瞿霞,都你你說的,她們哪個是女流氓啊?是你堅強了女流氓還是女流氓堅強了你?”鄭芳狠狠地在於明偉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於明偉疼得一呲牙,忽地抱住了鄭芳,“真好,原來這就是一場大夢,差點嚇死我了。”

    這確實就是一場夢,只是這場夢實在太真實了,一樁樁一幕幕,彷彿就在眼前。

    於明偉高燒了七天七夜,鄭芳守了他七天七夜,眼圈都熬黑了。於明偉心疼地在鄭芳的臉上親了好幾口,但鄭芳餘氣未消,仍舊追究於明偉夢裏喊的三個女人是誰,家在哪住,是青梅竹馬的初戀啊?還是暗度陳倉誰家的老婆。

    於明偉有苦說不出,那不過是一個黃金珠寶外加美女的一場春夢而已,已經荒唐得不能再荒唐了。五釐米高的小人,純金打造的洋樓,二十斤重的鑽石鋪腳底下,圖畫裏的人和他打架,這要不是做夢就剩下胡說八道了。當於明偉說到看見了鄭芳一百多歲的樣子的時候,鄭芳終於被逗樂了。

    “哎,我就懷疑了,你到底是咋尋思的,就能做出這樣的夢?現編還編不出來呢,不怪別人都叫你於大本事,做夢的本事都比別人大。”

    但是自己這場大病的起源是什麼?

    “你和徐友順打賭,誰要是不敢再老江橋上獨自過一夜,誰就請大傢伙喫飯,看你倆那點出息”;鄭芳說。

    “我輸了?”於明偉問。

    “你贏了,在老江橋上傻呵呵地站了一夜,第二天回家就開始發高燒,你都快把我嚇死了,老江橋那種鬼地方你也敢去!”

    於明偉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他最看不上鬼神之說,但他這個人討厭的就是這一點,你不信可以,但你不能阻止別人信。子曰敬鬼神而遠之,他是不敬鬼神而欲滅之。打賭是事情就是因爲鬼神之說引起的。徐友順和柳小影兩口子都信奉東北人所謂的保家仙,什麼胡玉花胡玉蓮(狐仙),黃三太爺黃三太奶,柳大仙什麼的。

    於明偉當衆調侃徐友順的信仰,說徐友順有相好的了,可憐半夜虛前席,不問小影問玉蓮。於明偉自認爲高明,兩句歪詩就把兩口子都給饒進去了。

    徐友順豈能善罷甘休,當即就說,“你敢不敢一個人在老江橋上過一夜。”

    於明偉當然不能說不敢。但徐友順又提出要求,說不僅要在老江橋上過一夜,還要把胡玉蓮的牌位擺在老江橋的南岸橋頭,而且還要燒三炷香。

    於明偉在午夜時分帶上胡玉蓮的牌位和三注香,還帶了一隻烤鴨子和一瓶老白乾和一小馬紮一小方桌。小方桌一放,小馬紮一坐,小酒就着烤鴨,小風一吹,別提多得勁了。還清唱了一首。晚風吹過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綴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坐在橋頭的馬紮上,一遍遍懷想,胡玉蓮走一個。

    估計半夜十二點,於明偉把一瓶老白乾都喝了,被江風一吹,就要迷瞪。然後站起來面對大江東去,壯懷激烈,一搖三晃,就要吐詩一首。但是詩沒吐出來,肚子裏的酒反倒噴薄而出。

    他就那麼扶着橋欄,突然大頭朝下,就要墜江而亡。就在這時,他感覺被人在後面拉了一把,才晃晃悠悠一屁股坐回馬札。

    這時的他真的醉了。他打了一個瞌睡,睜開眼睛時就見橋對面街邊有家小賣店還亮着燈。這時他的胃被酒精燒得難受,想喝一大瓶的雪碧,冰鎮的,哇涼哇涼的那種。

    他就向小賣店走啊走,走了好長時間才走到老江橋的橋頭,然後他敲小賣店的門,開門的是一位姑娘。姑娘說店裏沒有雪碧,她甚至都不知道什麼叫雪碧,還以爲是女孩的名字。那位姑娘給於明偉沏了一大杯加了糖是花茶,於明偉喝下去舒服多了。然後姑娘還扶他在沙發上躺下,後面的事情於明偉就一概不知了。

    於明偉痊癒以後,特意去橋頭的那家小賣店,打算謝謝那位好心的姑娘,但是橋頭哪裏有什麼小賣店,只有一片荒草地。他急忙回家問鄭芳,鄭芳告訴他,第二天清晨找到他的時候,他就躺在野地裏睡着了。

    於明偉忽然想起來,他看見的那家小賣店門上掛着舊時期的那種幌子,屋裏不是電燈,而是點着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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