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馮寶寶咧嘴笑了起來,伸手順着寫字檯上的玻璃往下一抿,就將兩張存單抓到了手裏。
雙手微微地顫抖着,馮寶寶用食指和拇指輕抿着存單上的紅色印章,錯不了的,這兩張存單就是他與周於峯一起在京都存的那些。
馮喜來嘴角微微上揚,一直都是露着喜色,雖然在努力剋制着自己心中的欣喜,但此時的心情,還是全擺在了臉上。
慢慢憋着,馮喜來還是咧嘴笑了起來,發出了“咯咯咯”的聲音,伸手拿過了馮寶寶手裏的存單。
“給我看看。”
握在手裏的那一刻,真的要比馮寶寶還要緊張,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着,在單位裏摸爬滾打、戰戰兢兢的工作這麼多年,所學來的沉穩與穩重,在此刻全部崩塌瓦解!
自己辛辛苦苦一輩子,還沒有到萬元戶的標準,可眼下,短短的幾天時間,就是五個萬元戶的標準了啊。
在特殊崗位上,馮喜來不是沒見過發財的個體戶,可能賺個大幾千一萬的,也已經是非常的了不起的了,可眼下…
長吁一口氣後,馮喜來向周於峯望了過去,這個男人微微側着身子,表情平淡,看着寫字檯上一張泛黃的報紙。
只是安靜地坐着,沒有一點的情緒變化,甚至都沒有向着自己這邊看來。
從來到家裏,也是輕聲細語的,訴說着模特表演會上的事,更像是說着一件平淡無奇的小事,沒有一點顯擺的意思。
一般來說,不應該是情緒激動、趾高氣昂地大喊着,你看看我,跟着我周於峯賺了多少多少錢!
這個年輕人,太古怪了…
注意到馮喜來望過來的目光,周於峯扭頭望了過去,嘴角微微上揚,輕笑了一聲。
然後平淡地問道:“馮叔,這報紙是幾月份的?”
“額…”
馮喜來喉嚨處發出了疑嘆的聲音,好幾秒鐘,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去年的。”
“哦。”
低聲應了一聲,周於峯索性將報紙拿了起來,認真地看着,他有閱讀的習慣,一篇文章如果只是看一半,會覺得很難受。
所以整張報紙都要看完。
馮喜來將手裏的存單放在了寫字檯上,平復着自己的心情,過了片刻之後,才笑着開口問道:
“於峯,我聽寶寶說,你的下一步計劃是在浙海市建立服裝廠?”
“嗯。”
周於峯點頭應了一聲,隨後將報紙整齊地疊了起來,看向馮喜來,認真地說道:“對,想在浙海市建廠。馮叔,主要還是要跟您談這件事的。”
微微停頓了下,周於峯思索了片刻後,接着又說了起來:
“其實在建廠方面的話,我還不是太懂,比如車間人數的配比、機械的比重、類似於平縫機、釘釦機、熨燙機等等這樣的東西,我該怎麼準備,渠道在哪裏獲得?
在之後就是製造衣服的原材料,從哪裏採購?有沒有離得浙海市比較近一些的地方,最大程度上的節省物流成本,等等的問題。
最後的話,就是人才的吸納,在建廠初期,如何要將廠裏良性地運轉起來,這是最難的,需要一些經驗老道的師傅來幫忙,不知道馮叔您有這方面的人脈嗎?”
馮喜來聽得很仔細,眉頭的皺眉也蹙得極深,過了片刻後,才問道:
“在浙海市…那裏的市場開放嗎?會不會禁止私有制經濟?”
因爲特殊的經濟開發階段,每個地方的政策是不一樣的,一邊在嚴打,卻又一邊在支持,馮喜來的擔心是從最根本的制度上來考慮的。
“不會!”
周於峯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繼續說道:“在浙海市,已經有了不少民營經濟,比如說丹頓酒店這樣的,甚至還有非常時髦的歌舞廳。
在浙海市,唯一的經濟支柱就是鋼材之類的能源,它不像魔都、廣海這樣的大都市,經濟多元化,這也使得它存在着一個難題,就業難!
也就是插隊的知青,工作得不到安排。
爲此,領導層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開夜市、鼓勵百貨大樓個體戶入住等等,但這隻能解決一小部分人的工作問題而已。
如果我開設服裝廠,吸納插隊回來的知青,解決他們的就業問題,那浙海市的領導層也一定會支持我的,換另外一個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我完完全全的是響應華夏國政策的號召,解決工人就業難的問題。
這是好事!所以,開服裝廠這件事,我幾乎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看着馮喜來,周於峯的笑容非常自信。
同樣是在83年,玻璃大王曹先生,已經承包了一家年年虧損地鄉鎮小廠,而他的商業奇蹟,也將就此開始!
“好!”
這一次,馮喜來沒有多餘的問題,一拍大腿,情緒變得激昂,挪着一張木椅,往着周於峯那邊靠了靠。
馮寶寶也是一樣,挪着靠近了周於峯。
馮喜來侃侃而談了起來,將他從業多年的經驗,一一地說了起來,他心裏清楚,周於峯要開設工廠,離不開自己!
而此時的馮喜來,又怎麼捨得,不與這樣一個特殊的年輕人幹一件大事呢?
最欣賞他說話的樣子,不急不慢、徐徐而來且思維緊密,又充滿自信,馮喜來對周於峯的喜歡,越來越深了!
……
一直聊到黃昏,三人才從小房間裏走了出來,起身離開的時候,周於峯順手將放在寫字桌上的報紙裝到了自己的兜裏。
馮寶寶騎着一輛二八大扛,送着周於峯往着火車站走去,也正值到了下午下班的時間點,他們的自行車融入到了大部隊之中。
但馮寶寶自認爲要跟他們不一樣,因爲心中有大事。
在拐角處的時候,下坡的路很急,周於峯抓住了馮寶寶的腰間,然後又順手摸進了兜裏。
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劉乃強那裏學來的壞習慣,抽出手來的時候,又很順手地將一包煙裝到了自己的兜裏。
當然,火柴盒也一起拿了出來。
兩人的告別也非常簡單,周於峯大手一揮,就走進了候車廳裏,踏上了回浙海市的路途。
而馮寶寶站在火車站外面,望着涌動的人潮,心裏還是有些感嘆的,想想第一次與他見面,還是看他很不爽的。
輕笑了一聲,此情此景,馮寶寶想要拿出煙來抽一根,卻發現…
緊蹙着眉頭,上上下下將身上的兜都翻找了一個遍,嘟囔着:“老子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