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手臂,捂了捂眼睛,去適應這光亮。
她覺得這樣頹靡的日子再過下去不行了。
人命本就短暫,??若是壽終正寢,??長的百八十年,??短的不過五六十載,??這樣荒廢下去要不得。
生命在於折騰,??得做點兒有意義的事情。
趙羲姮也不打算在炕上賴着了,??翻了個身準備起牀。
結果就看見衛澧安安靜靜睡在一邊兒,??額角幾縷墨黑的髮絲垂在眼皮上,吐息間髮絲被吹的一鼓一鼓的。
他下巴尖削,??皮膚蒼白,臉頰上沒什麼肉,??骨骼感十分明顯,??濃黑的眉飛揚出一道跋扈的痕跡。
平心而論,乖乖巧巧睡着的樣子,??是很好看的。
不過他怎麼回來了?氣消了,是見着她寫的信氣消了,??還是沒見着她的信,??自己氣消了就回來了?
趙羲姮猜測着,??大抵是不生氣了,??若真還是生氣,想必半夜回來的時候,就不會安安靜靜沒吵醒她了。
衛澧額角的髮絲又往下滑了滑,險些貼在他嘴角上,趙羲姮瞧着不得勁兒,擡手替他撥了撥,把髮絲撥到耳後去。
她一回神,正對上衛澧那雙漆黑的眸子,黑的宛如最好的黑曜石,眼白處卻佈滿了血絲,一看便是沒休息好。衛澧眼神中沒什麼情緒,甚至顯得有些木然。
趙羲姮覺得,估計是自己吵他睡覺了,他生氣了,連忙拍拍他的後背,輕聲哄道,“睡吧睡吧。”
衛澧又將眼睛閉上,趙羲姮輕輕翻了個身,聽見衛澧不滿的出聲,嗓音嘶啞,“你別動。”大概是嫌她出聲,擾着他睡覺了。
狗精神狗精神,說得就是衛澧,趙羲姮躺在被子裏不敢動,怕再動一下又吵到他睡覺,他太容易被吵醒了。
昨晚也不知道從哪兒回來的,累成這死樣兒。
趙羲姮在被褥裏摸了摸,摸到兩塊兒溫熱的東西,她皺眉,將兩塊兒東西掏出來一看,正是兩把黃銅鑰匙,有她手掌那麼大,與炕邊兒抽屜裏的那堆鑰匙一樣。
也不知道是哪個庫房的鑰匙,趙羲姮記得她昨日數鑰匙的時候不曾落收起來啊?她更不會抱着兩把鑰匙睡覺,這又是哪兒來的?
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目光瞥向衛澧,該不會是他半夜帶回來的吧?那好端端怎麼跑進她被窩了?
算了算了,有話等人醒了再說罷。
她悄悄將手臂縮回被窩裏,看着衛澧睡覺。
小桃自離了趙羲姮,便一路往東南走,出了平州往雍州方向去。
她人生地不熟,常年在深宮中,就連晉陽都不清楚,更何況這天高地廣的,日日都在擔驚受怕。
但念着趙羲姮囑託她去投奔謝家,還是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趕路。
怕人見色起意,於是將臉抹黑了,當做個男子打扮。好在錢財夠用,一路上倒也沒凍着餓着,還算順利進了雍州陵城。
直到見着了謝家大門的牌匾,這才卸下包袱,樂極生悲的哭了起來。
她回顧從十一月到如今的種種,不由得悲上心頭,哭得越發淋漓,上前去撲謝家的大門。
自謝家家主同上一任皇帝趙星列並肩作戰,互相引爲知己,且將唯一的女兒同謝青鬱定下親事,謝家更如烈火烹油一般;但後來趙星列死後,新帝大肆打壓趙星列舊部,謝家急流勇退,近些年倒是沒了什麼風聲。
小桃往門上一撲,哭得震天響,謝家門房連忙出來查看。
細細打量後,發現是個女娃,將她扶起來,往她手裏塞了把銅子兒,“小丫頭,這不是你要飯的地方,去別處要吧。大過年的不容易,拿着去買點兒熱乎的。”
小桃抱着門房的腿哭,“我不是來討飯的,我是敬城公主的侍女,是奉公主的命來投奔的。”將趙羲姮給她的信物遞過去。
趙羲姮與謝青鬱的婚事,但凡是謝家有點兒年頭的老人都知道,門房一聽,連忙將人帶進去,接了信物道,“你在此處等等,我回稟家主後再說。”
趙羲姮給小桃的玉佩,正是當年定親時候相互交換的信物。
謝家家主連忙教人將小桃帶過來。
玉佩被人接過去後,小桃褪去了剛開始激動,心中滿是忐忑。
雖說先帝與謝家家主是兄弟情深,但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謝家又接連遭受新帝打壓,這點兒感情也不知道消磨到什麼地步了,若是不但不念舊情,反倒將她殺人滅口那就糟了。
懷着忐忑的心情,她被引進去,見着了謝家父子兩個。
謝家主四十出頭的年紀,卻十分溫潤端方,儀態從容,自他臉上,也能看出年輕時候的風姿。
她將目光轉到年輕那位的身上,呼吸更是一滯。
“得此麒麟兒,譬若芝蘭玉樹立庭階。”
這是當年趙星列初見謝青鬱時對他的評價,於是欣然將他定爲自己女婿人選,可見謝青鬱的優秀。
謝青鬱十三歲摘得探花郎,打馬遊街萬人空巷的場景小桃不曾見過,但如今一見他,是當得起先帝如此盛讚的。
他此時一身簡單青衫,往書案處朗朗一站,小桃說不出話來,也想不出該如何形容評價這位郎君。
心中只冒出四個字,“人間絕色。”
越看謝青鬱,小桃便越悲從中來,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心想,若是先帝還在,她們殿下要嫁的便是這位郎君了,不說比那年邁的高句麗王了,便是比衛澧那等庸俗驕奢,暴虐跋扈之徒都要強上千萬倍。
小桃哭的喘不上氣,謝青鬱半蹲下,將自己的帕子遞給她,不疾不徐道,“你今日先歇息,有話明日再說便是。”
小桃這樣子,大概今晚都調整不好情緒,想必也說不出什麼來。
人被待下去安頓,謝青鬱眉宇間才顯出淡淡的憂色,“阿耶,當今的行事,與先帝大相徑庭。”
順和帝從毀壞他與阿妉的婚約,將她送往高句麗和親開始,他便不覺得這位皇帝在,是什麼幸事。
連高句麗那樣的小國都要再□□讓,國土潰喪,也不過早晚之事。
他又深深痛恨自己,連多年約定的未婚妻,都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遠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