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玄門異寶錄 >02·羅漢經
    “虞蘇。”

    清幽的男聲傳來,帶着說不出的悲傷。擡頭一看,仍然是那妖僧,拂曉第一縷陽光籠在他身上,他肌膚勝雪,詭橘,卻並無殺意。

    “你認錯人了,我不叫這個名字!”女子有氣無力的說道,確實,這名字對她很陌生,聽都沒聽說過。

    “妖僧就是妖僧,都沒好好調查,就追了我一夜,真是草菅人命。”她喃喃道,話語中帶着憤懣,亦有些畏懼。

    “我不是妖僧,我叫洛淵。”他伸出白皙的手,把鉢體重新遞給面前的女子。

    她不客氣的迴應道:

    “那我收回僧字,你是純妖怪,而且妖力了得,可以見太陽光。”

    近了,才清晰地看到,淺金色的鉢體上鎏着一層梵文,還有一枚看不懂的圖騰,但又莫名熟悉。

    她瞪起仍有些稚氣的大眼睛,睫毛忽閃,一把推開了他纖長冰冷的手,突然想到昨晚,又把手迅速縮回來看了看。

    “你的火沒了?”

    食指上黑色的烙印,還在隱隱作痛。

    “這個…還給你。”洛淵蹲下來,執着的繼續把鉢體端給她。

    “你這麼搞事情會被打的,知道嗎?是不是剛學會化形,還沒辦法聽明白人類的意思。”

    頭暈眼花,口巨渴,加上看他氣息毫無敵意,甚至有幾分呆萌,女子立刻肆意起來。

    畢竟長這麼大,她沒怕過誰。除了童年時期怕過狗,七歲以前,經常被狗追着咬,之後父親告訴她,人的情緒是會散發氣息的,狗的嗅覺很靈敏,可以聞到恐懼的味道,就會欺負她,原來害怕,就會被欺負。

    所以從此之後,無論多麼害怕,她都會振奮起精神,將恐懼瞬間打消。

    她定了定神,直視那雙漂亮的眼眸,提高音量說道:

    “你認錯人了,所以,東西也不可能是我的。去找你口中那位虞蘇吧!”

    他沉默,毫無波瀾,並沒有拿回金鉢的意思。

    “好吧,你等我一會兒。”

    女子又一次癱坐在草叢裏,雖然她也算高挑,但這雜草非常旺盛,彷彿幾百年沒人管過,幾乎要將人淹沒。

    她轉過臉,拽住幾片帶着露水的草葉,仰頭喝了下去。

    洛淵不解,皺了皺眉,木然的等着她。

    就這樣,一連大口喝了十幾片葉子上的露水,她尷尬笑了,越笑越收不住,一方面解了渴心滿意足,另一方面,覺得當着人的面喝露水,這行爲十分滑稽。

    洛淵見她笑着,自己也跟着淺笑起來,目光如孩童似的單純。

    她揚起臉問道:

    “沒見過喝露水的仙女嗎?這叫現場演示!”

    說着扯了扯他眼前的葉片:“來一片嗎?洛淵兄。”

    “不用。”仍然是那年輕,卻沉穩無比的嗓音。

    她:“真沒勁,你應該大不了我幾歲吧,怎麼像我爺爺似的。早知你不喫人,我也沒必要跑一晚上。”

    還是沒反應,她嘆了口氣:

    “那東西放着吧,一會兒我自己拿。”

    洛淵聽罷,打了個坐,把鉢體放在自己膝蓋上,就那麼安靜的看着她,偶爾也低下頭,看看鉢體。

    “聊聊家常?”看對方又是呆呆的樣子,她噗嗤的笑了。

    “家。”洛淵唸到。

    “你家在哪?屋裏有何人呀。”她眼珠子轉了轉,裝作漫不經心,卻有意看向四周。

    “沒有家。”他答。

    她附和:“一個人啊,挺瀟灑的,羨慕你無拘無束,沒有羈絆~”

    聽令珂如是說,他一怔,似乎確認了什麼,眼底浮現深深失落。

    “在尋虞蘇…”他低下頭,只有在念這個名字時,有情緒和情感。

    “我猜,她找你化緣的時候,不小心把金鉢落下了,又將你的魂勾走了。”女子又毫無顧忌的笑了,伸了伸懶腰。

    看洛淵眼神逐漸暗下去,有些不忍,她輕聲道:“我叫令珂。如果有一天,遇到你說的那個人,我會告訴她,有一位叫洛淵的人在等她。”

    “濁夜澤的洛淵。”他彷彿被喚醒一般,細長帶媚氣的眼光,銀河般流動起來,承載着封印已舊的往事。

    令珂打了個響指,一字一頓地說道:“記得了,濁夜澤的洛淵。”

    “那麼…告辭!”她一個飛身躍起,朝着之前觀察到的方向跑開了。

    這次,洛淵沒有再追她,只是寂落的,看着她的背影,還有天際微微泛紅的日出,不一會兒,又轉身走回森林。

    令珂不再回頭,往日出的方向,再次快速飛奔,腳底的結痂,似乎變成了護甲,解決了口渴,短暫休養過的她,全然恢復了元氣。

    不愧是即將闖蕩江湖的俠女,打仗的將軍雖比我生猛,卻也不見得如此矯捷,她暗自竊喜。

    這邊剛好是村落裏的小道,四下無人,只有大大小小的村屋,從左右側閃過,退後。那個特殊的男人洛淵,早已被甩在遠處,到底是妖是神也不重要了。

    令珂有種直覺,金鉢一拿,生命將變得不同,會有強烈的羈絆,生根發芽。剛滿十九歲的她,無比享受現在這率性的人生,絲毫不願意有所拘束。

    哪怕是命運,她也相信自己能逃脫宿命。

    不料跑了一段,突然耳邊傳來嗡鬱的唸經聲,方纔發現,大大小小的村屋依次開了門,腳步慢下來,往裏一看,小門內,全是神態各異的羅漢,喜怒哀樂都有,他們頭戴風帽,身披僧袍,手持法器,姿態雖不同,卻都緊盯着她,口中唸唸有詞。

    只要令珂經過,便換做無畏手印。

    經文瞬時鋪天蓋地,聲洪弭耳,彷彿有成百千位僧人同時唱誦,羅漢僧唸經消除的是六根不清淨,加持個人大成,代表的是衆生姿態。

    令珂強壓內心涌動,就好像雜念要脫離出,某種力量在萌芽,心裏咚咚作響,如洪鐘被撞擊。她捂着耳朵,不看不聽,但腳已經失去重量,飄了起來,踏在雲朵上似的,使不出勁兒來。

    再一看,不遠處有一座騰空升起的寺院,環繞在霧氣中,金光嶙峋。

    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天旋地轉間,看到寺院走出一位男子,和洛淵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他向令珂快步走來,總覺得頃刻就要遞出金鉢。

    -

    “別給我,佛道我無一感興趣,我只想做行遊的俠商,自在於江湖!”

    令珂大口喘息,一邊倔強的說。

    男子疑惑道:“你在說什麼?”

    陌生的聲音,渾厚正氣,有種撥雲見日的清澈感,慢慢的,視線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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