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珂終於還是回到了那座孤島,四周有海水衝擊石壁之音,白色的小船就在岸邊飄蕩。
她身上是從未見過的純白色長袍,手持禪杖,禪柄爲六道輪迴圖騰,內在也有一種強大的能量,與平時截然不同。
踩着熱土往前走,踏過無數屍骨,絲毫不畏懼。眼前出現巨大的古樹,藤蔓爬滿樹杆,樹下有一個年輕的人影,他把自己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中,看不清模樣。
慢慢接近,他就那麼盤腿坐着,了無生息,氣息是溫柔的,沒有任何惡意,看到他,令珂心底傳來一陣悲傷而熟悉的感覺,像一泓平靜結霜的湖水,被不斷激起漣漪。
她皺了皺眉:“你是誰?你在這裏等待什麼…”
男子擡起頭,看向令珂,逆鳳眼,目光幽深徹骨,動人心魄。他凝視着眼前的女子,整個人鮮活起來,腳下的土壤也變得炙熱。
“我在等一個喚醒我的人。”
是洛淵。
翻覆了很久,令珂才清醒過來,腳底還有熾烈的殘溫,洛淵那句話,牽扯她的心臟,隱約疼痛。不知爲何,夢中的他熾烈無比,少年氣十足。
她掙扎着,在竹牀上坐起身,已是天光乍亮,禪房中草藥的幽香,飄蕩四周。
剛來到後院,坐在花樹下洗漱着,外面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伴隨喧嚷的人聲。出什麼事了?又有熱鬧看麼。
令珂慌忙移步藥堂,推開門嚮往觀望,只見僧人們統統朝着大門外跑去,天劍禪院門口,突然鐘鳴喧天,雖然有些距離,仍能感到那氣氛異樣,怕不是個有趣的熱鬧。
十二聲後,鐘鳴靜止,只剩下迴音悠然。
這時,有位小僧人從藥堂門口路過,令珂火急火燎的衝出去,一把抓住他,是昨天早上送飯那位。
“小師父,外面怎麼了?”令珂這纔想到對方是和尚,趕緊鬆開手。
他:“是灼夜澤的惡靈來襲,我們要前去驅逐。”
“很危險嗎?爲什麼它們突然侵襲禪院?”聽到有關灼夜澤,令珂惶恐不安。
小僧人擺擺手,耐心解釋:“每年都會發生幾次的,惡靈慾念深重,總妄想着吞併八方,尤其天劍禪院內有仙池、禪林,提升修爲的資源豐富,所以它們不惜冒犯神靈,偶爾來襲。”
“原來如此,真夠貪婪的。”令珂憤然。
“濁夜澤有五惡,貪嗔癡色惰。來不及和你說了,我先去平惡。”小僧人急匆匆的離開了。
令珂也跛着腳出了禪房。
腳步聲轟隆,她躋身於人羣邊緣,好不容易纔來到門口。
上次來的倉促,都沒看清禪院外的世界,這才注意到,九級臺階下,是一個仙氣渺渺的圓形平臺,傾斜的坐落着,銅製的佛鐘,被四隻偌大的玄武舉着,傲立於邊緣,再往下,是沸騰的瀑布,深淵。
平臺中央,布了一道星藍色的法陣,穿入雲霄,看不到終點。
其周圍有八位僧人守護在陣旁,他們凝神閉目呈打坐狀態,僧袍上有蓮花梵印。元塵也在其中,他的僧袍上印有與其餘人不同的圖騰,類似羅剎。
再看不遠處那片荒蠻的村落,已變爲沼澤,惡靈從四面八方現身,空中襲來烏泱泱一片漆黑的飛魂,它們發出低沉的咆哮。
地上涌出枯骨,手拿長矛尖刺,各類奇異的飛禽走獸匯聚,還有更多的,與常人長相無異,只是那氣息,全然如同來自地獄。
令珂找了找,不見黑蛟的身影,舒了一口氣,不知道他是哪一種“惡”。
八位守陣僧已統統起身,不再閉目禪坐,他們分別立於陣法周圍八個方向,雙手合十,一邊順時針慢走轉圈,一邊喃喃唸經咒。
元塵離開陣法,往前走了幾步,對向前方唸咒。
這時,兩隻惡靈如鬼魂般飄了過來,把他包圍住,一高一矮,她們衣色紅黑,身形削瘦,露出一塊脊背,背上刺着阿落剎娑圖騰,高個子拋起一朵銀製的薔薇花,被元塵擋下,一張枯骨狀的法符從矮個子嘴中吐出。
“元塵小心…”令珂喊道。
好在他輕鬆躲開,他揮舞青霜筆,幾下就戳中心臟要害,滅了兩隻女生惡靈,她們悽絕的說出了最真實的執念。
高個子:“我想得到他的愛…或者…一句對不起。”
矮個子:“爲什麼,我總是一個人!生也是死也是!”
她們化作一道黑煙,消失了。
原來,執念會化成惡念,惡念會成型作祟…
隨着經咒聲不止,周遭的惡靈似乎受到攻擊,四散開來,掀起一陣躁動的氣浪。到處是魂燼前的暴鳴聲,撕心裂肺,響徹雲霄。
令珂捂住耳朵,心神被震得搖晃不已。前方又是異動,更多惡靈襲來,人潮一涌,令珂踉蹌着滾落下臺階,她爬起身,朝邊緣退了幾步,站到佛鐘旁。
猛然間,幾個惡靈向她迎面撲來,還未看清樣子,就將她肆意拉扯着,卷下深淵。
“完了。”令珂現在只有這一個念頭。這熱鬧看的把小命搭進去了。
頃刻,跌到谷底,這裏彷彿天坑地縫,只有頭頂的一束光,她被甩到堅硬的地上,旁邊便是瀑布。
巨大的流水聲,衝擊得耳朵疼。
擡起頭,纔看清四個瘦小的青衣男子,他們圍住令珂,氣息暴怒,面孔猙獰,聲音也詭戾無情,四個重音響起,帶着咆哮一般低沉道:
“呵呵呵,世人都該死,剝皮抽筋,再丟到寒瀑中,讓你嘗試最痛苦的死法!!”
看來是五惡之“嗔”。
令珂戰戰兢兢的爬了起來,心臟狂跳不止,身上還粘着污泥,看到他們手中的剝皮尖刀,她咬着嘴脣,儘可能壓抑恐懼,保持鎮定,這時除了悔恨自己沒有功法,只能認命了,傷未痊癒就出來看玩命的熱鬧,神仙也救不了她。
她顧不得周身疼痛,悄然往瀑布退着,只等一個契機,扎入水中,淹死也比抽筋剝皮痛快!
可惜的是,友人尚未投奔,自由的生活沒過幾天,家也回不去了。心中有巨大的悲哀,這就是,出身未捷身先死。
“虞蘇?”熟悉的男聲傳來。
令珂轉向身後,目光交織:
“洛淵?”
“離她遠點。”他陰沉道。
奇異的是,四個惡靈紛紛退讓,沒了先前的氣勢,丟下酷刑刀具,便鑽入水中。
救星來了,令珂腿一軟,眼眶紅紅,癱坐在地。要知道,她剛經歷了生死瞬間。
還未緩解過來,洛淵一把攬住她,躍起,白皙的側臉貼近她,耳垂上墜着一枚深紫色寶石,中間閃爍異彩,與他身上壓抑的力量很相似,深邃,無盡,熾烈。
他藉着頭頂的光束打量令珂:“有沒有受傷?”
“沒,沒受傷,只是有點髒。”令珂懵懵的應着。
還挺押韻,她拍了拍身上的泥水,手也髒了,捂着嘴想笑,嘴也黑了。其實不想說,身上很痛。
洛淵看她如此,終於釋開陰戾,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們像兩個孩童一樣,一齊笑着。
他:“如果不是遇到我,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