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喬漫天再次醒來的時候,梟漓宸的車子,已經停在了她家小區的樓下。

    夜已經極深,駕駛座和副駕駛的座位上空無一人,後排座位上,喬漫天倚靠在了右邊的車門上,而梟漓宸則是倚在了左邊的車窗上。

    兩人之間有意隔開了一段距離,那距離,看在喬漫天的眼裏,像極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橫亙在兩人之間,雖然只這麼一小段,可喬漫天卻覺得,跟梟漓宸之間的關係,卻好像隔着幾個光年的距離。

    她,終究還是沒有死在梟漓宸的手裏。

    回想起剛剛被梟漓宸死死壓在海底裏的畫面,喬漫天的心裏不由生出些害怕。

    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到底是哪裏來的那股勇氣,怎麼就敢獨自一人衝到了海里,只是爲什麼在最後關頭,終究,梟漓宸還是對自己手下留情了呢?

    只覺得渾身上下溼漉漉的,喬漫天低下頭,看了一眼彷彿剛剛從水裏打撈上來的猶如落湯雞一般的形象,幸好,車子裏的暖氣開得很足,即便喬漫天此刻已經溼遍了全身,卻也不至於感冒,原本屬於梟漓宸的那件早已經沾染滿砂礫的外套,此刻就罩在了喬漫天的肩頭,她身上的衣衫,似乎已經幹了不少。

    想來,梟漓宸把車子停在這裏,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所以,他是在等着喬漫天慢慢醒來麼?

    這邊,梟漓宸將車窗搖下一半,左手指尖夾着一根菸,伸出窗外,眉頭緊蹙,五官緊繃在一起,菸圈有一口沒一口地從他的嘴裏吐了出來,看樣子,應該已經恢復了清醒。

    摸索着直起身子,喬漫天蠕動嘴脣,想要說些什麼,可梟漓宸並沒有回頭,他聽到了喬漫天這裏傳來的動靜,卻搶在了喬漫天的前面,第一個開口。

    “那時候,我失去了理智。”

    微微一愣,喬漫天知道梟漓宸此刻在說些什麼。

    “我知道。”

    咬了咬嘴脣,喬漫天也不願意繼續再去回憶那段痛苦的片段。

    如果梟漓宸不是在那個時候正好清醒了過來,那說不定這個時候,被梟漓宸送回來的就不是喬漫天,而是喬漫天的屍體。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喬漫天和梟漓宸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一個默默望着窗外,吞雲吐霧,一個低着頭,牢牢注視着腳尖,若有所思。

    “對不起。”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終究,還是梟漓宸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什麼?

    錯愕間,喬漫天愣住。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對不起”這三個字,竟然會從梟漓宸的嘴裏說出來,那麼驕傲的男人,竟然會當着她的面,親口對她說出這三個字?這還是之前喬漫天認識的那個不可一世,遺世獨立的梟漓宸麼?

    然而,梟漓宸的話,還沒說完。

    “我發燒的時候,會發病,之前在森林裏的時候,你應該已經見過一次了。發病的時候,我整個人會變得狂躁抑鬱,有暴力傾向,而且嚴重的時候,甚至會把之前發生過的所有事情,統統忘記。”

    喬漫天將整個人瑟縮起來,衣服將幹未乾的時候,往往是最吸收人體熱量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此刻的喬漫天渾身冰涼,原本壓抑的心,在聽聞了梟漓宸的道歉之後,便更加壓抑了。

    今晚,梟漓宸留給喬漫天的意外,還真是多。

    她從來沒想過梟漓宸這個人竟然會主動認錯,更沒想過,梟漓宸竟然會主動提及他的病。

    像是他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男人,手握重權與金錢,對這種事情,應該極其避諱纔是,可他居然當着喬漫天的面,願意跟她談論他的病,這一點着實令喬漫天相當詫異。

    “你今天提到有關車禍的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梟漓宸抿了一口指尖夾着的香菸,深吸一口氣,那煙味順着氣管慢慢流淌到了肺裏,然後在被梟漓宸從嘴裏吐了出來。

    車子裏的氣氛異常壓抑,車載香水的味道夾雜着淡淡的菸草氣息,混合在暖和的空調裏,聞在鼻子裏,令喬漫天有種暈眩的感覺。

    不由渾身一抖,伸出手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些。

    “其實很早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你就是喬開國的女兒的這件事情,雖然當年你父親失手將我父親撞死,但是時隔多年,我知道那是個意外,誰都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而且那件事之後,我也調查過你父親,他去世是因爲心肌梗塞,多少跟那場意外有些關係,畢竟是之後落下的病根,如果我因爲那件事情,所以故意折磨你,蹂躪你,那我就太低級了,我不屑,也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

    聽完梟漓宸的話,喬漫天不知道爲什麼,鼻子一酸,眼淚再一次控制不住地涌上了心頭。

    當年,如果喬漫天能再聽話一點,再乖巧一點,再不作,不鬧騰一點的話,不管是喬開國還是梟七夜,此刻應該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吧。

    如果一定要說,殺害梟七夜的兇手是喬漫天的父親喬開國的話,那不如說,始作俑者,其實是喬漫天本人。

    “而你……”

    終於,在談論到喬漫天的時候,梟漓宸終於轉頭,移過眼睛,將目光視線落在了喬漫天的臉上。

    說了這麼多話,梟漓宸終於願意第一次正眼朝喬漫天的方向看過去。

    只是那一瞥,喬漫天的心底不由“咯噔”了一下。

    那滿是倦怠與蒼涼的眸子,是喬漫天在此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樣子。

    在喬漫天的印象裏,梟漓宸永遠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宛如黑洞一般的眸底,永遠掛着凌厲與森冷,還有那不可一世的王者霸氣,只是這一次,他看上去卻像是一個受了傷的孩子,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一個人瑟縮在角落,舔舐傷口。

    “喬漫天,恭喜你,你贏了,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來糾纏你,你自由了。”

    言畢,梟漓宸將一份熟悉的文件,遞到了喬漫天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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