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回去。”江肆順手從袋子裏拿過一個茶葉蛋，在桌子上磕了一下，然後剝掉外殼，露出裏面白嫩嫩的雞蛋遞給倪希。
“我送你進小區，然後我在那條小喫街對面的影視城等你。”
怕她不同意，江肆又急忙忙地補了一句。
聞言，倪希沒有太大表示，只是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後面看了一眼江肆：“你想看電影？”
“嗯。”江肆喉嚨滾動，只一瞬又恢復了以往那副懶散的模樣，“我要你陪我一起去看。”
這話講的有點霸道，還帶着絲蠻不講理。
一如既往的脾性，倪希也沒多想，但考慮到自己挨訓過後的心情並不會太好，她得提前跟江肆說明一下。
“陪你看電影可以，但這次我估計得捱罵，所以心情並不會太好。”
所以呀，待會要是情緒有點低落，沒怎麼理你的話，不要生氣啊……
這話，倪希抵在喉嚨裏猶豫了三秒，最終沒有說出口。
喫完早飯後，她就和江肆一起去了奶奶家的小區。
江肆依諾親眼見她進了小區後就轉身了影視城走去，隨意地找了個角落的地方，坐在椅子上低頭玩手機，思緒卻已經早早的飛了出去。
也不知道，小奶包怎麼樣了……
——
“給我一個理由。”
倪希掏出鑰匙打開家門的那一刻，就看見爺爺奶奶坐在客廳沙發上，面色嚴肅，一如初見時的神情。
語氣總是那般的嚴肅，倪希其實也已經有所習慣了，對比起母親那尖銳的嗓音，奶奶這般的語氣簡直不要太好。
你知道陌生人之間第一次見面的眼神是怎樣的嗎？
是帶着試探，又帶着點點的示好，爲以後會成爲朋友做鋪墊。
那親人之間的第一次見面又該是如何呢？
這個問題，倪希大抵能回答出與別人迥然不同的答案吧。
第一次和所謂的爺爺奶奶見面，倪希躺在病牀上。整個人虛弱萬分。
眼前不見熟悉的媽媽，也沒有親如姐妹的許意。
只有兩位已白髮蒼蒼的老人。
老人間神色淡漠，站立在病牀前，默默的看着她，那眼神談不上冰冷，但比陌生人卻沒好上幾分。
倪希也不知所云，不知道突然間冒出來的他們所謂何人。
只能夠沙啞着嗓子，輕輕地詢問：“我媽媽呢？”
總歸才15歲的倪希，還是依戀那個不能稱爲母親的母親吧。
但就這幾個字短短的一句話，卻讓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不屑和藏在眼底的恨意。
恨？
倪希不知道爲什麼。
老人只是淡漠開口，但眼底的恨意卻未減弱半分。
“從今以後你沒有媽媽，你的撫養權在我們手裏。”
“你們是誰？”
“你的爺爺奶奶……”
——
思緒拉回來後，倪希乖巧地站在她們面前，微垂着腦袋。
林萍身上總帶着似有若無的淡漠，這次眼裏不加任何掩飾的失望，讓倪希有些心寒。
倪希說話的聲音很輕，感覺一陣風吹過都能將她的話語掩滅。
她偏過腦袋看着那些從未打開過的房門，有些好奇。
關於他父親所有的回憶的房間，林萍從未允許她踏足。
相反，倪希有時深夜驚醒，來客廳倒水的時候，從門縫裏隱隱折射出那房間裏的光暈，還帶着似有若無的抽泣。
老人年邁，一朝白髮人送黑髮人，就算傷痛從不表露，大抵心裏也是疼極了吧。
“想回去就回去了？”林萍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第一次這般失態地站起來，緊緊的抓着倪希的肩膀。
“你回去幹什麼？你回去是想見那個對你非打即罵的母親，還是想去見見害你傷成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
林萍眼睛死死的瞪着她，眼裏帶着不解，又帶着被欺騙後的憤怒。
歇斯底里的叫喊，讓倪恩不免有些緊張，連忙上前把她的手扯開。
“孩子回來就好，別生氣了。”倪恩同樣也嘆了口氣，他看着倪希的目光也帶上了相同的失望，“你就算想回去也提前和我們說一下呀？”
自始至終，倪希都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靜，就算肩膀被林萍捏的深透，她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該怎麼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呢？
被動的承受着她想不明白的責罵，看着眼前兩位既熟悉又陌生的老人，眼裏一片荒涼。
如果真的不愛自己，又何必千里迢迢將自己接回洱城呢？
可若心裏藏了那麼一絲的憐憫，那麼往前的那十五年，她的生命裏又爲何從未見過這所謂的爺爺奶奶？
真的是想不明白呢～
林萍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站在原地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她對你一點也不好，你又爲什麼非要回去見她呢？你答應過我們的，你不會再去見她，你會徹底忘了有這麼一個人！爲什麼要騙我們呢？爲什麼非得去看她呢？”
沒有指名道姓，但這個“她”指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爲什麼？
倪希又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確不好。”
“每天都會打我。”
“眼裏也從未有過我這個女兒。”
“但是……”倪希擡眸，直視着林萍的眼睛，“我答應過爸爸會守在她的身邊。”
“維兒～”林萍默默出聲，眼裏的那絲憤怒早被哀痛給掩蓋。
“我知道你們討厭她，甚至恨她，可無論如何她是我媽媽呀。”
倪希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眼裏卻逐漸沁出了淚水：“無論如何我的生命是她給的，就算她再過分，我還能拿把刀把她砍了不成？”
就算有的時候，在某個瞬間，她真的恨極了這個所謂的母親，但只要想起父親曾溫柔的抱着自己，在自己耳畔旁輕聲訴說
“媽媽也是個孩子呀，只是因爲你的到來，她被迫成爲了大人，成爲了偉大的媽媽。她也是第一次做母親，所以我們希希能不能多多包容她一下呢？”
倪希有些記不清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但回憶着父親那溫柔的笑容，她大抵是同意了父親說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