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小道君 >第76章 疤痕
    這個可憐的孩子,朦朦朧朧之中,看見了火光,又想起他爹在焚燒之時的場景。

    聽見李阿五在叫喚,程仕將他扶起來,拿給他一塊醃肉。

    “我爹,真的死了嗎?”他問道。

    程仕點點頭,道:“你爹已經死了,你娘也死了,現在你和我一樣,是一個孤兒了。”

    李阿五沉默了一陣,開始喫手裏的醃肉。

    狼吞虎嚥的一陣,他擡頭問程仕:“你不喫嗎?”

    “我不喫,我喝水就可以了。”

    程仕取出養基瓶,從水壺裏接了一瓶子水,仰頭喝下。

    一股精氣神,在他體內遊竄,渾身又充盈了力量。

    李阿五沒有追問,而是羨慕地看着程仕。

    他相信這個道士所說的話,他相信,有些人確實只要喝幾口水,就能填飽肚子。

    喫完了醃肉,又被溫暖的火焰烤了一陣,李阿五逐漸恢復了過來,有力氣走路了,說話的聲音又有了中氣。

    他用黑乎乎的手背抹抹嘴巴,指着臉上那道細長的疤痕,問程仕:

    “你知道我這條疤是怎麼來的嗎?”

    程仕端詳着他的臉,道:“應該是某種鋒利的物體劃傷導致的,很可能道刀子。”

    李阿五撓撓頭,笑了:“你前一句說對了,確實很鋒利,不過後一句卻不對。”

    “不是刀子,那是什麼?”

    “是瓦片。”

    李阿五撫摸着臉上的傷痕,繼續說道:“那年我才十歲,比現在還瘦,比現在還小。那時,我給我們的村的地主放羊。一天我放羊回來,準備給地主打招呼,然後走人。但是地主不在。”

    程仕見他開始將其往事,也就來了興趣:“然後呢?”

    “然後,我就遇見了地主婆。我說,大嬸嬸,我把羊趕回來了。她點頭,然後讓我爬上屋頂去。”

    “他讓你爬上屋頂做什麼?”

    “屋頂有一隻死鳥,她說落在那裏四五天了,都發臭了。她看我瘦小,屋頂能承受我的重量,就讓我上去把這死鳥仍走。”

    “你上去了嗎?”

    “上去了,我很輕鬆就上去了。”

    李阿五回憶往事之時,符咒燃燒的火苗,在他的瞳孔裏跳躍着。

    “我上去很輕鬆,因爲我是那樣的瘦,那樣的小。我就像一隻貓一樣,扒拉着牆壁,就上了房頂。”

    程仕道:“可是到現在爲止,你還沒有說,這和你臉上的傷有什麼關係。”

    李阿五笑了笑:“很快,你不要急。我爬到死鳥的地上,抓起它,腐爛的皮肉粘在我的手掌,很臭。我想要將它扔得遠遠的,就甩起了胳臂,結果一膀子掄下去,死鳥正好打地主婆臉上。”

    程仕也笑了:“那她一定很生氣。”

    李阿五一邊笑一邊說:“沒錯,她很生氣。但她更生氣的是,我這一膀子掄得自己都沒站穩,摔了一跤。我雖然瘦小,但這一下也摔得不輕。不對,應該是這屋頂太破爛,我竟然跌落到屋子裏面的房間去了。”

    程仕若有所思道:“然後,你跌落的瞬間,就被瓦片割傷了臉,對嗎?”

    李阿五回答是,但卻露出狡黠地笑容。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落進房子裏後的事情。”

    “你落進房子裏後,發生了什麼?”程仕追問。

    “我落在下去後,屁股卻一點也不疼,可能是因爲我太輕了,也可能是因爲我落在了牀上,肉柔軟的褥子抵消了落下的衝擊力。”

    李阿五落在了牀上,那他一定把牀壓壞了,地主婆該有多生氣。

    “我猜地主婆一定很生氣,因爲你壓壞了她家的牀。”程仕說。

    李阿五突然哈哈大笑,使勁搖頭。

    “你猜我看見了什麼?我看見一個男人,光着身子,坐在牀邊,驚訝地看着我。然後地主婆就尖叫着跑了進來,提溜着我的耳朵,把我趕了出去。”

    程仕雖然明白他的意思了,卻還是故意問道:“地主不在,那個男人是誰?地主的兒子?”

    李阿五還是笑個不停:“狗屁!他家兒子比我都小。那個男的,是村頭打鐵的,咱們村裏,力氣最大的就是他!”

    程仕加入到他的笑聲裏,二人的笑聲此起彼伏,一高一低,好不開心。

    “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就再也不能給他家放羊了,只能回家裏種地。可是我力氣小,我爹說,我在田裏還沒有插下的水稻秧子高。過了兩年,我就出來和他跑商隊了。”

    李阿五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很快將時間加速,從十歲那年的趣事,回到了現在。

    “你呢,說說你,你以前是幹什麼?”李阿五問道。

    程仕笑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嘛,就是一普通的道士,山南水北,到處給人做法事,討口飯喫。”

    李阿五對這個回答,似乎並不滿足,追問道:

    “我不是問你這些,我是說,你以前在哪裏學的本事,竟然如此厲害。”

    “厲害,我有多厲害?”

    “你確實很厲害。你可以隔空提起一頭羚羊,你可以不接觸馬匪,一劍下去,就殺死二十個人。你這般厲害的本事,定是在江湖的大門派學來的,很大很大的門派!”

    “哦?”

    “不過也好,有你在,我們去西域的路上,就沒有人能殺我們了。”

    李阿五的神情興奮起來。

    孩子就是孩子,他才十四歲,白天剛經歷了生離死別,現在卻暫時忘了這些,用期待的眼神,試探着問程仕:

    “你可以教我那些功法嗎?”

    程仕笑着說:“哪些功夫?”

    “自然是我剛纔說的那些功夫了!對了,還有你明明沒有騎馬,爲何走得比我騎馬的速度還要快?你說說,你一天是不是能走一千里?如果是這樣,我們不要幾天,就能達到西域了……”

    李阿五拉開了話匣子,噼裏啪啦說個沒完。

    夜裏,二人就地搭帳篷休息。

    說來也奇怪,白天遲遲不散的陰雲,半夜裏卻不見了。一輪明月當空,月光洋洋灑灑地照耀着戈壁灘。

    李阿五睡得死死的,打起了輕微的鼾聲。

    程仕卻睡不着。

    透過帳篷頂上破掉的一個小孔,看着天空中的星星。

    如果傳說是真的,一個人死後,就會變成天空中的一顆小星星。

    但是他卻不信。

    天空只有那麼大,哪裏容得下這麼多星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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