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看着羅瑟伽王子不說話。跳動的火光映在矮人臉龐上，紅彤彤的，都快要那把紅褐色的大鬍子一個顏色。如果是前世，如果有一整個三甲醫院做後盾，他的回答肯定只有一個：
去洗肺。
前世的治療經驗，大容量全肺灌洗術後，三個月複查，肺活量能增長10%左右——
順便指路呼吸科，讓對方去掛個號，順便去做全套的檢查：血常規、肝功、腎功、凝血全套、血沉、X線胸片、心電圖、B超、CT、肺功能……
可他現在啥都沒有。這些保駕護航，幫醫生排除禁忌症，有助於術中應急處置的檢查，格雷特基本上都沒有。他想來想去，反而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我們之後要爬的山……多高？”
這個問題着實問倒了羅瑟伽王子。矮人擅長挖礦，讓他們估計這山能挖多深，能出多少礦石，有經驗的礦工能估個七七八八；讓他們估計一座山有多高，從山腳挖到山頂，垂直礦洞得打多深？
曾經挖過的山，他們是有數的；沒挖過的山，那就算了。選王活動要攀爬的山，是矮人族的聖山，從來也沒人正經勘測過……
“要爬三天。”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父親講過的故事，認真告訴格雷特：
“從山腳出發，一直爬到峯頂，要爬三天。”
格雷特默然。誰問你爬幾天啊？我想問的是海拔，海拔！
3000米以上就有可能發生高原反應，胸悶心悸、心慌氣短，極少數可能發展成高原肺水腫。就算他真的同意做手術，羅瑟伽王子也接受了，手術完美成功——
在肺裏的液體還沒吸收完畢，肺功能沒有完全恢復之前，就去爬3000米以上的高山，找死啊！
前世的呼吸科醫生，如果知道病人如此作死，一定會先把人打死了事。
但是，逼迫矮人是沒有用的。有些東西，逼急了也做不出來，比如高數，比如回答某座山的正確海拔。格雷特想了想，換了一種問法：
“那山頂上夏天還有雪嗎？”
“有雪。”
“終年積雪？”
“沒錯兒，站在山腳下往上看，都能看到雪。”
那就是高度超過雪線了。問題是雪線這個數字也不固定，在熱帶是5000米以上，到了北極圈附近，可能只有2000米。所以現在問題來了，矮人王廷在哪兒？
格雷特不知道此地的緯度是多少，只曉得尼維斯城夏天也不熱，冬天也不太冷，冬季多雨，像是溫帶海洋性氣候。矮人王廷比尼維斯城還要往北，這地兒的雪線，估計是2500米左右，不至於超過3000米——
假設這個地方和地球數值相仿的話。
“夏天山上的雪有多高？”
“挺大一塊。”羅瑟伽王子雙手比劃着：“反正從山下都能看見。老輩人說，夏天最熱的時候爬到山頂，還要踩着雪再爬整整一天。最後這一天可難呢，山羊都爬不到頂，只能靠自己。每爬一步，都氣喘吁吁的……”
格雷特來來回回問了好半天，才能確定山峯的海拔肯定在三千米以上，應該不至於超過四千米——原諒他地理渣。難怪選王戰的最後一段，說的是“最後完成的人進行對戰”！
一羣常年挖礦，打鐵，肺功能受損的矮人，頂着高原反應，扛着武器爬到山頂——夏天還好，趕上冬天，能有一兩個人活着下來就不錯了吧！
爬到這麼高的地方，高反概率很大。依照格雷特的性格，或者說，依照醫生的性格，料敵從嚴，不知道會不會發生高反，一律當作會發生看待。
既然如此，洗肺什麼的，就可以暫時刪掉了。格雷特整理了一下，正色看向羅瑟伽王子：
“這樣啊……”羅瑟伽王子可惜地看向腰間別着的菸斗。糾結一下，狠心點了點頭：“好！”
拔下菸斗，湊在鼻子上深深吸了兩口菸絲的味道，反手塞進包裏。格雷特看着他粗短的胳膊整個兒探了下去，大約是把菸斗塞到揹包最底下，點了點頭：
“其次，有什麼能幫助你咳痰化痰的藥，這些天記得天天喫。礦工的肺不好，就是因爲肺裏積了塵灰，能多咳出來一些，總是好的。”
這條也答應了下來，到了第三條，羅瑟伽王子卻連連搖頭，無論如何不肯答應：
“要我不打鐵？不在爐前幹活？這不可能，選王戰用的武器裝備，必須是候選人親手打出來的！”
矮人遴選新王，確實是這個規矩。王子也好，騎士團長也好，各個部族的族長也好，自己用的武器防具，都得一錘錘親手打出來。
哪怕有蒸汽鍛錘，也得自己拿鉗子夾了鐵塊送進爐膛燒紅，再放到錘頭下面去。鍛造間人來人往，哪個候選人什麼表現，大家都看得清楚，偷懶的人就算上去也不能服衆。
但是，停止接塵，又是治療塵肺病的必要條件。格雷特來回勸了幾遍，把數據表格翻過來倒過去地說明，羅瑟伽王子無論如何不肯同意。沒辦法，格雷特只能仍出備用方案：
“這樣，你幹活的時候把口罩戴嚴，我在給你釋放氣泡術。氣泡術快失效了，立刻來找我換一個，不許偷懶！”
除此之外，格雷特還要了排痰的草藥來，萃取出藥油，讓羅瑟伽呼吸藥油蒸發的霧氣。他自己坐在水罐邊上，手掌貼住罐身，超聲波集中發出，調整波長、調整功率、調整落點……
水罐裏氣泡翻滾，細細密密的霧氣升騰而起，羅瑟伽用力吸入肺部，一會兒，就扭頭咳出黑灰色的濃痰來。
幾管齊下，羅瑟伽王子就覺得呼吸漸漸通暢，胸口再不覺得憋悶。蒸汽鍛錘叮叮噹噹，把第一柄戰錘鍛打成形的時候，他在王廷邊上的水池裏一個猛子扎到底，居然能比過去多游出十幾米。
見王子肺功能有改善，不至於需要趕鴨子上架，強行給他做洗肺手術，格雷特也放了點心。鍛錘上上下下，胸甲、肩甲、腿甲一件一件成型，大夥兒都是喜氣洋洋：
進度飛快！
半個月內完成全套裝備，來得及！
到時候，就可以穿上全身鎧甲，參與選王戰啦！比起那些只打了一件武器，或者一件武器加一件胸甲的，全身鎧甲上身，天然就佔了極大優勢！
格雷特也是開心。他手法大有長進，已經一連五天，不曾灌死一隻兔子了。小隊單獨給他騰了一間大房子，兔籠一字排開，二十隻兔子活蹦亂跳：
活的！
活的！
攝食正常，體溫正常，精神狀況良好！
再多做幾組，確保成功率100%，就可以嘗試進入臨牀了！
當然，現在不行。再過兩天就要去爬山了，得整理一下行裝。衣物，帳篷，食品，飲水，就算隊友們會準備，格雷特也要弄一份放在空間袋裏！
他看過兔子，和隊友們告辭，返回祕銀區的貿易團駐地，和塞拉諾大法師彙報情況，順便討兩樣防身的裝備。對了，還要拜託大法師灌幾瓶氧氣，以備高山上吸氧……
和大法師剛討論到一半，蓋文一頭衝了進來，滿頭大汗：
“格雷特！你快過去看看！我爺爺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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