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和賽瑞拉同行，格雷特自然儘量找條件比較好的船。而以八級法師的身份，他理所當然，也拿到了船上的貴賓艙位——
就在船長的房間隔壁。面積並不算大，每間只有5平方米。一張牀，一個牀頭櫃，一個臉盆架。作爲尊貴的客人，格雷特獨享了兩個黃銅臉盆，亮閃閃的能照見人臉。
凋花的牀頭櫃分爲兩層。上一層抽屜拉開，兩個罕見的白瓷茶杯，鑲嵌在特意挖出的凹槽裏；下一層櫃門拉開……
“咦！呸呸呸呸！”
格雷特只恨自己沒用法師之手去拉開櫃門。那個立櫃裏面，端端正正，擺了個帶蓋的馬桶！
雖然他們上船之前應該已經洗刷乾淨，聞不見半點臭味，可是，那畢竟是馬桶啊！
“尊貴法師先生，這個馬桶，每天會有人來倒。”帶路大副恭恭敬敬地指向門邊：
“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拉動這根鈴繩，也會隨時有人爲您服務。每日三餐，您可以在船長餐廳享用，也可以讓僕人爲您端到艙房，隨您心意。”
這個條件，就商船——這種等級的商船來說，已經算是不能更好了。格雷特微笑點頭，送他出去，到隔壁敲賽瑞拉的門。
賽瑞拉獨享一個單間。人均面積，不考慮阿帕的話，比格雷特這間大了一倍。
對於待慣了法師塔、甚至可以在塔頂龍巢化作原型的銀龍少女來說，這樣的單間自然非常逼仄。但是，如果只有幾天的話，她不介意陪格雷特住幾天……
而且還可以在船上到處探險啊！從高高的桅杆頂，到最底層的貨艙，隨便哪裏，她都可以鑽進去看稀罕！
沒有任何人會拒絕她！那是當然的，誰會拒絕一位精靈美女的？
除了……
“賽瑞拉，底艙你別下去啊！那裏很髒的！”
“很髒你爲什麼要下去？我也去！”
“……”
我下去是要看一看這些底層勞工，他們的轉運條件如何，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到健康狀況，有沒有可能傳播瘟疫。你下去幹什麼？
這麼髒，可能還很臭的地方，我一個人下去就可以了啊！
我還特地在船上等一天，等到船已經起航了、在海上飄了一天了，纔下去看，好看到最真實的情況的啊！現在下面是什麼樣子，我都說不好……
但是賽瑞拉根本不搭理他。銀龍少女笑嘻嘻地一彈指，一縷清風圍繞格雷特全身，又隨手升起幾個光球：
“快點啦！再不下去我要踢了喲”
“賽瑞拉！把風障撤掉！有這個在我沒法研究！”
清風刷地呼嘯了一聲，從他耳邊抽走。速度太快，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真空，讓格雷特耳邊嗡的一聲。他揉揉耳朵，無奈地順着陰暗狹窄的樓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走下一層樓梯，再走下一層樓梯。瞬間，劇烈的酸臭味撲面而來，嗆得格雷特往後一仰，險些一腳踩空直接滑倒。
“咳……咳咳……咳咳！”
他一手險之又險地抓住樓梯扶手，一手捂住鼻子，薰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這是什麼味兒！
這都是什麼味兒啊嗷——
要讓格雷特形容，這就差不多是急診科裏，大晚上的來了十個酒鬼，外加五個腹瀉，再外加三個糖尿病足。把他們關在一間只有10個座位的候診室裏，再悶上整整一晚……
“讓你不要我的風障……嘻……”
身後，銀龍少女的取笑聲低低入耳。格雷特無暇和她鬥嘴，只微微擺了擺手，就小心翼翼往下走去。
【提升抗力】！
【貓之優雅】！
再來兩個【隱形僕役】，給他們指令，萬一我滑倒了扶我一把……
這艘客貨兩用的商船，最底下一層，密密麻麻全是人啊！全是人啊！坐着的，躺着的，蹲着的，目測人均佔地面積不到一平方米……
或者只有一平方米？
總之，格雷特想在底艙走一圈兒的話，要麼，開啓飛行術，直接從人頭頂上飛過去；要麼，就要小心翼翼，從那麼多胳膊腿兒當中跨過去……
並且隨時小心不要被絆倒。
“某人好像已經是3級戰士了來着。”
身後，賽瑞拉小聲吐槽。
格雷特當沒聽見。嗯，只要我沒聽見，我就不尷尬……而且底艙這麼昏暗，我又走在前面，反正我臉紅你也看不見！
看不見呀看不見，看不見呀看不見……
好在格雷特很快發現，他並不需要隨時隨地，擔心被人絆倒。幾個光球一升起來，面前窸窸窣窣，所有人都在往後縮——
那些或坐或臥的貧民，支撐着，蠕動着，儘量把自己縮成一團。個別縮得不夠快，感覺自己擋在他面前的人，甚至不惜去推搡別人……
很快，格雷特面前，就敞開了一條2米左右寬度的通道，筆直通向對面艙門。
以這個底艙，大約10米左右的寬度來說，格雷特只能認爲，他們已經擠得快疊起來了。
格雷特雖然很想安撫說“你們不用這麼怕我”，但是在更重要的探查工作面前，也只好暫時放下。他拎着褲腳，一邊往裏走，一邊深深吸了口底艙的空氣：
發酵了不知多久的汗臭。
嘔吐的酸臭。
魚腥味。
濃厚的氨氣味道。
總而言之，以一個醫生的嗅覺來說，沒有聞到讓他心裏一拎、警兆大起的氣味。
至於嘔吐什麼的，很明顯，這些農夫一下子被丟到海上，如果只有50%暈船，那就算是老天保佑。
“你們一路上喫什麼？”
他隨意往前走了幾步，彎下腰，問距離最近的一個農夫。腳步到處，那個農夫本能地又往後縮了一步，低頭道：
“船上會供餐，閣下。一人一碗粥，再加上半個麪包。”
這點營養肯定不夠。熱量，蛋白質，脂肪，蔬菜，都需要增加。格雷特飛快地想着。還想問點別的什麼，腳下忽然一晃，緊接着，周圍就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你們就吐在這兒？”
“抱歉，閣下。”被他問到的貧民努力蜷成一團，用已經髒透了的破衣服，去努力擦自己的嘔吐物：
“我們沒有辦法……只有這裏，閣下……”
“你們在哪裏上廁所？”
“角落裏……”
格雷特順着他指的方向遠遠一望。左邊，右邊，角落裏各放着一個大桶，約莫半個人高。周圍人羣稍微稀疏一些，大概，就是所謂的廁所了吧？
“這桶多久倒一次？”
“不知道，閣下……沒有人通知我們……”
人口密度過高。
食物攝入太少。
營養不良。
反覆嘔吐，船艙裏空氣極度污濁，便桶不能按時傾倒。
至於醫藥，看他們這個樣子，大概肯定是不會有的。
一樣一樣，都是瘟疫傳播的溫牀。
格雷特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快速巡視一遍，扭頭就走：
“賽瑞拉，我們回去！”
短途運輸，這樣的情況，還不至於死人；要跨越波濤洶涌的大海，把人運到新大陸……
這樣肯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