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侍郎的鼻尖瞬間就不酸了,還順帶着肝顫,“爲……爲父有什麼責任?”

    陸雲瑤伸出手,在前面揮了一下。

    陸侍郎不解。

    陸雲瑤問道,“我用力了嗎?”

    “我怎麼知道?”

    陸雲瑤拉住陸侍郎的手腕,將其手擡了起來,再次揮自己的手,重重打在陸侍郎的手心。

    啪的一聲。

    周圍丫鬟們驚呆了——二小姐在做什麼?在打陸侍郎?太不孝了吧?

    陸侍郎也火了,“雲瑤,你……”

    “父親,剛剛我用力了嗎?”陸雲瑤沒等陸侍郎發火,又問。

    陸侍郎雖性格迂腐,但頭腦聰明,如果不聰明,也不能從地方一路考到京城,才氣被年輕的藺氏所憧憬。

    陸侍郎隱約明白過來,“用力,雲瑤,你的意思是……?”

    陸雲瑤點頭,“人是需要反饋信息的,例如說,您感受到天很冷,便多加一件衣服;您感受到天很熱,便減一件衣服,加減衣服都能保證自己的健康。再例如,您對人說話,見對方笑着,您知道這話題他喜歡,便會繼續下去;見對方勃然大怒,便知曉對方不喜歡,要快速岔開話題、解釋誤會。您和母親難道不是這樣?她對您口氣不好、對您脾氣不好,您反饋給她了嗎?您不反饋,她如何知曉自己的分寸?沒有反饋的世界,就好比瞎子走路,一切靠自己探索。路走對了,那是僥倖、老天爺保佑;路走錯、走入萬丈深淵,那是活該,誰讓你是瞎子。”(只是個比喻,沒有歧視殘疾人的意思)

    陸雲瑤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兩人能聽清。語調平靜,平靜到不摻雜個人情緒,好像兩個當事人和她沒任何關係。

    陸侍郎沉默。

    陸雲瑤想了想,又道,“我糾正一下,我說母親迷失自我是自己的原因,那個迷失自我並非全部迷失,指的是感情世界。但在人品上,母親堅守底線,哪怕擁有特權可以隨意欺負人,卻從來沒欺負,哪怕那些人把她氣得要死。我說的是誰,父親您應該知曉吧?”

    陸雲瑤說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些妾室們。

    陸侍郎雙目大睜,好半晌緩緩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她一直……很好。”

    陸雲瑤見陸侍郎自責的樣子,張了張嘴,最後又閉上。

    還有什麼可說的?還有什麼可勸的?那是人家的感情。

    別說她只是兩人半個女兒,就算是真正的女兒,也不會太過干涉兩人的感情生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哪怕是親人。

    又過了一會,場上兩人終於打累了,停了下來。

    丫鬟們衝過去把氣喘吁吁的藺氏扶到一旁的椅子上,暖氣則是急忙跑到淑玲旁邊。

    暖秋見淑玲面頰蒼白,衣服被汗溼透,小心翼翼問道,“淑玲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淑玲木棍支在地上,死活不肯倒下去。

    “淑玲姑娘,我揹你回去?”暖秋又問。

    淑玲哭笑不得,“只是力竭而已,休息一會便好,沒什麼大礙。”

    “求你了,讓我揹你回去吧。”暖秋紅了眼圈。

    淑玲一怔,“……至於嗎?”她也不是沒力竭過。

    暖秋堅持。

    淑玲眼神閃了下,隨後面容尷尬,“……好。”莫名其妙就答應了。

    暖秋鬆了口氣,立刻轉過身,將淑玲背在身上,甚至不和小姐打個招呼,直接跑回了房間。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夫人身上,陸雲瑤也正和陸侍郎聊着什麼,沒人注意到暖秋和淑玲。

    如果換一個丫鬟,不會容易將人揹走,但好歹暖秋也學了武,腿腳還是很結實。

    而同時,陸雲瑤和陸侍郎在說什麼?

    陸雲瑤道,“父親,女兒不是跟着曲神醫學了點醫術嗎?女兒認爲您命不長。”

    陸侍郎嚇了一跳,“你這孩子,怎麼和爲父亂開玩笑。”

    “我纔沒亂開,”陸雲瑤斜眼看着陸侍郎圓滾滾白嫩嫩的面頰,“父親難道不覺得您越發的胖了?照這樣下去,壽命最多二十幾年,不能再長了。”

    “胡說!爲父雖然胖,但很健康。”

    “健康到走幾步就喘?”

    “……”

    “健康到體力不支?”

    “……”

    “健康到晚上打鼾,還容易被自己憋醒?”

    “……”

    “健康到頭暈目眩,呼吸困難?”

    “……”

    “父親您多久沒看大夫了?您隨意找個大夫瞧瞧,看看哪個大夫會說您健康。您再回憶一下,您所知的老壽星,除了神像裏的那位,哪個是身子圓滾滾?反倒是胖瘦有度、仙風道骨的人比較長壽吧?”

    “我怎樣倒無所謂,娘大不了就守寡,左右都守了這麼長時間活寡,不差最後幾年,就可惜了幾個小弟弟小妹妹,”陸雲瑤邪邪地勾着脣,說着風涼話,“內幾個姨娘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女人,沒什麼主心骨,我娘不待見他們,我和大姐嫁人照顧不到他們,嘖嘖,幾個小可憐肯定天天挨欺負。”

    陸侍郎又氣又怕,“陸!雲!瑤!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陸雲瑤纔不怕這胖乎乎的紙老虎,“那是當然,如果我膽子小,早就被楚王那傢伙嚇死了。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如果說虎是皇帝的話,親王差不多也算個豹子了。天天和豹子在一起,這膽量練也練出來了。”

    陸侍郎驚呆,“你……嘴巴怎麼也厲害了?難道也是和楚王練的?但……楚王殿下看起來不像是多話之人。”

    “對啊,就因爲他話少,所以逼着我說,”陸雲瑤開始趁機吐槽起來,“在飯桌上,逼着我想話題,完全不管什麼食不言寢不語。”

    “……”

    陸侍郎總覺得,自己女兒口中的楚王畫風不太對。

    另一邊,藺氏恢復了一點點體力,有丫鬟端來溫水,藺氏慢慢喝着。

    陸侍郎定定看着自己的接髮妻子,想起兩人初次相見,她英姿颯爽;想到洞房花燭夜,女英雄的嬌羞;又想不到他狠心納妾後,屢屢前來臨福院過夜被打出去,對夫人的思念。

    陸侍郎深深嘆了口氣,“雲瑤,聰明如你,給爲父想個辦法吧,不需要對我多好,只希望……對你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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