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這名名爲芸孃的女子,也是古怪得很——說她是勞動婦女吧,她又談吐文雅,但身上卻處處有勞動婦女的痕跡;說其是落難千金,又不承認,明明打扮貧苦,卻對她頭上和身上昂貴的首飾不起貪念。

    難不成是田貴妃派來補刀的?

    如果補刀,剛剛她昏迷時怎麼不一刀下去?把她喚醒再補刀?讓她死得不舒服?

    “好,那就麻煩芸娘姐了。”管他是不是補刀選手,先離開這是非之地纔是上策。

    隨後,陸雲瑤便隨着芸娘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

    一邊走,陸雲瑤一邊試圖套話,“芸娘姐做什麼的?”

    芸娘回答,“是當地的農戶,只不過我們村子要搬走了,皇家狩獵場東擴。”

    陸雲瑤點頭,“芸娘姐不好奇我的身份嗎?”

    芸娘笑笑,“你若是想說,自己會說。你若不想說,自有不便之處,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陸雲瑤喫驚,“等……等等,芸娘姐說實話,本來我還想慢慢套話,您這樣,我連最後的耐心都沒了。您老實告訴我身份吧,死也讓我死得明白,您這談吐如果是村婦,打死我都不信的。”

    芸娘面色尷尬。

    “是落難千金嗎?”陸雲瑤試探着問着,“會不會是被抄家的貴族?家裏被文字獄了?雖然我沒什麼身份,但帶你回京城的能力還是有的。”

    芸娘更是尷尬,結結巴巴,“不……不是……”

    陸雲瑤又扭頭看了一眼夜幕中河流,從頭上拽下來一根簪子,“算了,芸娘姐你拿好,我要走了。”

    芸娘一愣,“等等,現在天色漸暗,姑娘你隻身一人只怕危險。”

    “但留在芸娘姐身邊怕是更危險吧?”陸雲瑤道。

    芸娘瞭然,最後幽幽嘆了口氣,“妾身不是落難千金,是妓女從良。”

    這回怔住的變成了陸雲瑤——妓女從良?她之前還真沒想到過這個可能,這就能解釋其談吐文雅的原因了。

    芸娘道,“這裏荒郊野外,姑娘您獨自過夜實在危險,就去奴家那裏吧,奴家家裏沒有男眷,只有奴家和八歲獨子一名,村子裏也沒什麼人,大家都搬走了,過兩日我們也搬走了。”

    “哦,好。”陸雲瑤立刻乖乖跟了過去。

    也許隱忍久了,如今有人主動提起,芸娘竟忍不住吐露往事,“奴家不是京城人士,更是孤兒,因爲僥倖有幾分姿色,便被老bao買去培養,長大後自然是要接客的。這樣一直到了二十五歲,終於有幸碰見一恩客爲奴家贖身,奴家本以爲找到歸宿,哪怕做個妾室,也好歹比在青樓好,誰知恩客沒幾年便急病而去。夫人認爲是奴家把恩客剋死,憤怒下把奴家賣到山裏。奴家也是命好碰見夫君,又僥倖在三十歲那年生下獨子,第二年夫君就去了,奴家便自己拉扯着獨子相依爲命。”

    “……”陸雲瑤靜靜聽着,不知如何回話。

    芸娘苦笑,“有時奴家也在想,也許夫人是對的,奴家是掃把星,會剋夫。”

    陸雲瑤立刻反駁,“芸娘姐別胡說,怎麼叫你命硬呢?明明是他們命軟,自己活不過命運怨誰?今天你救了我,我也不會讓你白救,以後你和你兒子的事兒我包了,今天晚上收拾收拾東西,明天跟我走。”

    芸娘喫驚。

    陸雲瑤覺得,是時候亮底牌裝X了,“不瞞你說,我父親是兵部侍郎、母親是永安侯的女兒,當然我外公永安侯最近情況不大好,有可能落馬。但我父親官位還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以後我來照顧你們,不說別的,你兒子讀書費用我可以包了。”

    芸娘繼續已經,雙眼大睜,身體也是微微發抖。

    陸雲瑤眨了眨眼,“怎麼了?芸娘姐你不信嗎?我找找,看看有沒有信物。”說着,就在溼淋淋的衣服裏翻找起來。

    “不,奴家信!奴家信!”說着,芸娘跪地連連磕頭,“恩人!您纔是奴家的恩人!奴家這一生做牛做馬都要報答您!奴家怎樣是無所謂了,奴家這條爛命不要也罷,但飛兒是個好孩子,飛兒才八歲就極其孝順。”

    陸雲瑤將芸娘拉了起來,“好,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飛兒培養成材。”開始回憶家裏幾個庶弟,“你若是同意,以後就在我家吧,我有個弟弟七歲,讓飛兒到我弟弟身旁當個書童,也讀讀書,回頭儘量考個功名。”

    芸娘磕頭磕得更猛了。

    陸雲瑤拽了好久,纔將芸娘拽起來,“芸娘姐……”

    “小姐叫奴家芸娘就行。”

    “好,芸娘,反正都到這個份兒上,我實話告訴你,有人要害我,我們不能留在這裏,速度回去收拾東西,明早就出發。”

    “是。”

    歷經桑倉的芸娘早過了膽怯的年紀,她纔不管眼前的少女是否被什麼人追殺,只要能爲獨子博來好前程,便是拼命她都願意。

    兩人快速回了芸孃的家。

    入了村,陸雲瑤卻見,村子裏黑漆漆的沒有燈火。

    芸娘解釋,“小姐,是這樣的,我們村子西邊的皇家狩獵場在擴建,朝廷給了我們銀子讓我們搬走,村子裏大部分人都搬走了。”

    陸雲瑤瞭然,“你們爲什麼沒搬?”是有什麼困難嗎?

    芸娘略有尷尬,“奴家是想……看看他們搬走後,會不會遺棄什麼東西,奴家就撿着用了,畢竟……生活不易。”

    陸雲瑤點頭,“好,不過現在不用了,你們什麼東西都不用帶,只帶細軟便好。”

    “是,小姐。”芸娘想到未來的好生活,想到自己的命根子馬上要進入大官家當書童,便覺熬了一輩子的苦日子到頭了,現在別說小姐不讓她多帶東西,便是小姐要帶她下地獄,她都肯去的。

    芸孃家的院子不大,哪怕周圍村民已經搬走,但依舊顯得芸孃家的院子寒酸又簡陋。

    陸雲瑤也可以理解,古代的村莊,一個家庭失去男子意味着什麼,相比較來說,現代真的比古代好了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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